第13章(第2/3页)

老妇人身穿墨绿缂丝褙子,箍喜鹊登梅抹额,腕上一支满绿翡翠玉镯,雍容贵气,正与车里一位小娇娘说着话儿。

小娇娘眉开眼笑,生得粉润俏丽,视线越过老妇人落在走来的季绾身上。

“祖母,咱们等的人来了。”

徐老夫人顺着孙女君淼的视线转眸。

目光如炬。

何琇佩不识得太师府的人,为避免惹事,低眉顺目地绕过马车去开铜锁。

季绾走到马车前,猜出七成老妇人的身份,却猜不出她此来的目的,故作不识地问:“您老是来问诊的?”

没等徐老夫人开口,车里的小娇娘先行钻出马车,避开仆人的搀扶,“咚”的一声跳下车。

“你是季绾吧。”

“淼姐儿,不可无礼。”

徐老夫人走出车厢,矍铄之态颇具英气,由君淼搀扶着缓缓步下脚踏,来到季绾面前,直截了当自报家门,“老身是君晟的祖母,鄙姓徐,想与娘子说几句话。不请自来,望见谅。”

说着,抬抬手指,示意仆人呈上红木盒子的见面礼,直接送进医馆。

几场大雨,早晚转凉,可辰时后仍旧炎热。

来者是客,季绾请她们进了廖家铺子。

点了几样店里的招牌糖水,季绾安静陪在一旁,没有主动问起任何事,还是君淼年纪小藏不住事,率先开了口:“娘子不必拘谨,祖母是为了与你聊聊堂兄的过往。”

季绾点点头,等待后文,也已知这个小娇娘就是君氏行六的嫡小姐君淼,四公子的亲生妹妹。

徐老夫人顺势开口:“既是阿晟认定的媳妇,老身也不与你客气了。”

老者讲起君晟,语气不自觉柔和,听得出对这个没有血缘的“嫡长孙”倾注了太多亲情。

季绾从沈家人那里得知了抱错子嗣的详情,此刻听老者讲起,依然唏嘘。

二十三年前的仲夏,徐老夫人的长媳谭氏身怀六甲。天气闷热,谭氏在府中闷躁不已,带着贴身侍女和车夫出府透气。

当马车行至城东街市时,谭氏突然羊膜破裂,湿了衣裙,紧急之下,被侍女送至附近的医馆,医馆里还有一名产妇。

君家人赶到时,谭氏已顺利产子,呆呆躺在木榻上。

她与另一名被家人接走的产妇几乎同时产子,两个婴孩被医馆的稳婆抱进同一个木盆清洗。

婴孩生下来紫黑瘦小,分不清模样,大有抱错的可能!

可稳婆确定自己没有抱错。

谭氏向来谨慎,却敌不过分娩的虚弱,无暇看紧稳婆,身边的侍女亦是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忽略了清洗婴孩的细节。

之后几年,谭氏对君晟极为严苛,生怕君晟有一点儿不像君家人的地方,惹她生疑猜忌。

她的儿子必须是人中龙凤。

可君晟自小是个有主见的,随着年岁渐长,愈发脱离母亲的掌控,久而久之与母亲疏远。

谭氏在生下长子的第三年产下次子,次子乖巧温顺,甚得谭氏喜爱,奈何造化弄人......

新帝四年,八岁的君晟不知因何秘密只身前往宛平县,没有发现偷偷跟出府邸的胞弟。

待谭氏寻到次子时,已是三日后的清早。

次子流落街头,高热不退烧坏脑子,变成痴儿,而长子是在十日后返回城中,一进府门,就被谭氏以家法伺候,却怎么也不肯说出自己悄然出城的缘由。

谈及此,徐老夫人微微哽咽,舀起一口糖水润嗓。

“那一年,阿晟的恩师盛聿和师母景兰诺相继病逝,阿晟整日闷闷不乐,或是因此才独自出城散心。他性子犟,揽下了弟弟变成痴儿的责任,被他娘责怪了数年,直至那稳婆于今岁登门,说出实情。”

后面的事,季绾都已知晓。

那稳婆声称自己当年扯了谎,弄混了两个婴孩,至今无法辨别,一直活在愧疚中以致生出心病。

起初,两家人并不相信,谁会在二十几年后良心发现?

可滴血验亲的结果令人咋舌。

沈栩与太师夫妇的血先后融合,君晟的不融。反之,君晟与沈家夫妇的血先后融合,沈栩的不融。

谭氏在产下长子的当日,耿耿于怀,却在孩子吃上她的母乳后,动摇了滴血验亲的念头,看着一日日长大的孩子,最终说服了自己,不再生疑。

稳婆的出现,令谭氏内心天崩地裂。

“老身与你说这些,是想让你更了解他。人前风光的年轻权臣,也有不为人知的苦楚。”

徐老夫人看向窗外,泛黄的眼里浮现血丝,可历尽千帆的人,是不会轻易显露情绪的。

“年纪大了,人爱唠叨,见笑了。”

“怎会。”季绾又点了一壶花茶,为两人斟上,恬静温柔,不疾不徐,似甜酿浇灭夏日最后一丝浮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