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海棠依旧(第2/5页)

爸爸也是不愿生下她的。

可是从来没有人问一问她,愿不愿意被生下来。

梁院长总逼着她吞药,许织夏觉得,可能是她做错事了。

可她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注射器扎进皮肉的刹那间,许织夏陡然惊醒。

混乱的风雨声戛然而止,眼前乌天黑地,只有窗外一道来自月亮的光影照在地板上。

许织夏不加思索,又不是很灵活地爬下床,向着光源过去,脚丫子光着,踩在地板上几乎没有声儿。

她抱着枕头,悄悄坐到地铺的边缘,还处于受惊状态。

深更半夜,万籁无声,周围都太静了,突显出了她短促的气息。

她搂坐着,脸趴枕头,以一个想把自己深深藏起来的姿势,在少年腿边蜷曲成一小团,暗光下轮廓朦胧,迷你得像只脆弱的陶瓷娃娃。

许织夏心脏扑腾个不停,很懂事地屏住呼吸,但还是扰醒了他。

没一会儿身后便响起他困懒而低哑的嗓音。

“不睡觉,光合作用呢?”

他一贯爱讲损话,不过许织夏不懂,在她听来,他的声音堪比一支不需要注射的强效镇静剂。

许织夏及时感受到一丝安稳,抬起脸,迅速望向他。

“哥哥……”她声音微微发哽。

纪淮周掌骨摁到心口揉了两下,可能是察觉到她的异样,他沉默了两秒,也可能是当时困得要命,他什么都没再讲,侧卧过身往边上挪了下,背后腾出一小半地铺。

一小半许织夏也足以容身。

许织夏小心地把自己的枕头放过去,人躺下,贴到他身边。

他向后一掀,被子丢过去,全部盖给她。

许织夏就这样在他边上窝了一夜。

那晚过后,许织夏每到半夜就静悄悄下床过去找他。

夜里黑,她太害怕了,因梦魇复发的恐惧需要时间冲淡。

纪淮周手长腿长,棉被铺就的区域对他而言有些逼仄,有回他迟迟不翻身,许织夏寻不到能坐的角落,只好抱着枕头,站他面前看着他。

长发披散,穿条及小腿的白睡裙,不声不响的,像一米高的阿飘。

纪淮周睡梦中一睁眼,直面视觉冲击。

“……”他都难免倒抽一口冷气,不过面不改色:“鬼鬼祟祟,想干什么?”

许织夏温吞出声:“黑……”

小孩子说话有奶音,尾调拖出来,可怜巴巴。

纪淮周没辙,又犯着困给这只小阿飘分了半张床位。

那几日在棠里镇的时光很平静,白天在书院,夕阳西下,许织夏就随他一同回住处,蒋冬青会用盒饭把饭菜装好,给他们送过去,到了夜晚,周清梧都会来通电话,确认许织夏的情况。

许织夏每晚都跟他挤地板,日子安生得像大病初愈。

担心的事情一直没发生,也一直没有结论,小黑屋那个地方,也许她再也不用回去了。

也许明天就要回去。

命运没着没落。

-

那周的最后一个夜晚。

许织夏渐渐睡着,脸蛋偎着纪淮周的胳膊,窝成婴儿的蜷姿,虽说入眠了,但她从来睡不稳。

后半夜,阒寂中有压抑的呼吸。

许织夏迷迷糊糊睡着,突然听见动静,身边又是一凉,她立刻转醒。

目之所及,少年起身去向了门口。

许织夏一下子坐起。

他脊背略弯,捂着心口,身形隐约在晃,但步子迈得很快,没两秒就消失在了楼道口。

他一不见,许织夏绷直后背,瞬间没了安全感,钻出被窝跟了出去。

木楼梯凌乱嘎吱着,他似乎是往楼下去了,到最后几阶时嘎吱声倏地被一声重重的扑通取代。

许织夏吓了一激灵。

他跌下去了吗?

“哥哥……”许织夏颤声,攀着扶手,一阶一阶摸黑踩下去找他。

心脏阵阵痉挛,压迫得喘不上气。

纪淮周试图支起上半身,但从胳膊麻木到指尖,人刚起来点,劲一失,又虚弱地摔躺回去,后背砸到一格格的楼梯阶上,硌得脊椎骨生疼。

他脖颈失重后仰,后脑勺耷拉到台阶上,扯得下颔紧绷,喉结棱角凸起,额鬓和颈间都泛着冷汗的光泽。

昏涩黑夜里,他的喘息闷重而急促。

纪淮周紧锁眉眼,手掌压住心口,心跳无序,窒息的痛苦中却诡异地溢出自虐的痛快感。

原来心绞痛是这种感觉。

他奄奄着,倏地扯了下唇角,不明意味。

“哥哥……”

就要失去意识前,耳边有抽噎,一个弱小的力道在攀着他胳膊摇晃。

纪淮周模模糊糊看到面前一双水光闪烁的眼睛。

眼前压着沉重的浓雾,未几,他的思绪便坠落进了无际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