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心如荒野(第2/3页)

是什么要紧事,半天也要回去。

许织夏正思忖着,身后一道不知有意无意的低声闷笑。

她回眸,看向床上阖着眼的人,疑惑:“哥哥笑什么,想到谁了?”

“你啊。”他慢慢出声。

准没好事,许织夏追问:“我怎么了?”

纪淮周笑而不语。

她坐他边上,让他想起小时候,她也总爱在他睡觉时蹲他旁边,穿条白睡裙,半夜三更像个小阿飘。

他没回答,指尖隔着连衣裙,拍抚了下她腰窝。

“给哥哥抱抱,行么。”

许织夏不知道他是赶飞机累了,还是他想回来陪她,但英国的父亲不允许,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总之她没问,他手臂打开,她就乖乖躺了过去。

玻璃台灯光暗,百叶窗的影子落在地板上。

他是平躺的,许织夏侧着,脑袋枕在他胳膊,她身子小,贴近他腰侧,被他一只胳膊就完全揽住了。

这个姿势其实有一种情人间特别的亲密,像事后的温情。

但在那一刻却并不暧昧。

许织夏能感受到他有心事,可他不讲,她不晓得从何问起,也没法问。

合上眼,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不觉她也有了睡意。

“哥哥。”许织夏低声唤他。

她昏昏欲睡,以为他也睡着了,结果片刻后,听见他懒着鼻音“嗯”出一声。

“女性主义说,女孩子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不能为了男人,舍弃全世界,我觉得反过来也一样。”

许织夏迷迷糊糊,声音渐弱。

“……有你的话最好了。”她梦呓,昏睡半晌,才接着呢喃:“没你我也可以的……”

她睡糊涂了,但满脑子都还是,不想为难他。

纪淮周半睁开了眼,偏过头。

她逐渐沉眠过去,浓密的眼睫毛轻轻搭在眼睑,睡相自小就很温顺。

纪淮周当然能听出她的意思。

她喜欢一条鱼,但她不能把它捞出来,她也不能跃入海里;她喜欢白鸥,但她不能把它捆在陆地,她也不能飞到空中。

看到鱼跃出海面,白鸥停栖江边,她会开心,但鱼游回海底,白鸥拍翅飞掠而去,她也接受。

纪淮周眼神逐渐邃远。

回到伦敦那半天,他都独自锁在那间囚笼般的书房里,书桌前,维多利亚孔雀台灯的光,映亮着信上的字。

那是陈家宿在杂物间里无意搜寻到的那封手写遗书。

【阿玦,不知你能否看到这封信,假如你能看到,哥哥又要同你分别了……】

纪淮崇的字迹依然同过去一样,端方优雅,衬合他的性格。

【原谅哥哥,当年在港区,同你讲了狠话,让你伤心了,可不那样讲,你必定不会同意。

前几日在《尼采遗稿》中,读到一句话,“Gerade Tatsachen gibt es nicht, nur Interpretationen”。

这世界没有真相,只有视角。

阿玦,不要责怪自己。

哥哥知道,你不愿意待在虚情假意的名利场,你这热血沸腾的性子,当如一只自由的鹰,飞越千山万水……】

他死死压抑住震颤的眸光。

耳边回响起当年纪淮崇抛下他去英国前,决绝的声音。

“我讨厌平庸,我想出人头地想高人一等,阿玦,回纪家的只能是我。”

“这算什么心狠,你就是现在死了哥哥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你总是讲,哥哥早你出生,占你两分钟的便宜,就为了当个病秧子,这便宜,哥哥就占到这里为止了。

日后,你就能得偿所愿,比哥哥年长了……】

【你不是问过哥哥,发病什么感觉么?

很痛苦。

刀尖上又站得太久,哥哥撑不住了。

对不起,阿玦,哥哥只能换你十三年自由……】

黑红鎏金西洋古董座钟,一下一下摆动着。

他手指克制不住攥紧,捏皱了信纸。

【投笔伤情,临书惘惘,希望我们阿玦,长命百岁……】

纪淮崇的遗书很长,有好几页,但纪淮周只粗略扫过一遍,不敢细看内容,甚至不敢再看第二眼。

有妹妹陪伴的十三年,是他和自己哥哥分开的十三年,是他怀恨自己哥哥的十三年。

回身一看,都是错过。

鱼跃出海面,因为需要氧气,白鸥停栖江边,因为需要歇乏。

就像他立刻从英国,飞回到她身边。

见她回来,怕吓着她,他克制住把她狠狠揉进怀里发泄情绪的冲动,她倒是最后来了句,没他也可以。

纪淮周安静看着臂弯里的女孩子,忽地深深扬起了唇。

果然是他养大的,知道怎样能一刀捅进他心脏。

她如今的态度,归根结底,是因为她喜欢的周玦,再脱不去纪淮周的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