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朝别(四)(第2/4页)
可此时此刻的朝别,已然做不出一个选择。
若是可能,甚至也许会一辈子纠结于究竟是否还要去坚持,带着这样复杂而矛盾的心理每日煎熬着囫囵过下去。
流离颠沛让他贪恋平稳,早在磋磨间失了狼的本性,他更像历经万千风雪的终于得到停靠的旅人,胆小,懦弱,害怕选择。
害怕失去得之不易的生活,害怕时刻提醒自己罪魁祸首是将他带出深渊的好友,害怕一切都被打乱,害怕再一次……身侧空无一人。
他蹲坐在地面,捂着脑袋,大口大口地喘息,。
又过半月,付谨之终于得闲,特意带了一坛父亲珍藏的好久来他居所。
二人就坐在那处小庭院石桌里,以梨花杯斟酒对饮。
两人许久没能这般安静地坐下来了,回到流云山庄后,付谨之便少了许多一同游历时的恣意,整个人有些束手束脚,唯独见到朝别,才像得了一丝喘息。
他喝下一杯酒,眼神微微困怠地眯起,“我总是想,要是没有回山庄就好了。”
朝别眼睛盯着他手中酒盏,问道:“你不是要当流云山庄的接班人吗?”
“不想,”付谨之摇摇头,困怏怏地继续道:“我不想当这个什么山庄庄主……我一直想,要是我们还在外面,日日跑马观花,野鹤孤云,该是怎样的逍遥自在。”
一群大雁从湛色天际飞驰而过,付谨之握起那把没有上弦的弓箭,闭着一只眼,作势瞄准,从口中顾自发出一道模仿弦发的“嗖”声。
雁鸟飞过,不留痕迹。
“我是在羡慕他们呢,”付谨之目光放空,叹了一口气,“我也想当一只大雁,至少能往自己喜欢的地方去飞,不必每日被囚困在此……再不然,当个道士,每日给人算算卦,看看八字,赚点小钱,往大江南北都看过一通。”
他想一出是一出,咧嘴笑说:“我都忘了,我会看手相,朝别,把手给我!”
朝别伸出手掌,付谨之凑上前仔细分辨,又用手搓了好一会,才慢慢道:“你,你这手,真是奇怪……”
朝别问:“哪里奇怪?”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付谨之迷迷糊糊道,“除了一条生命线啊,别的,都断断续续的……你这感情,要无疾而终啊。”
他又不是人,自然和人的手相不一样。
“得了吧,”朝别满不在意,收回了手,“别瞎看了,醒了再说吧。”
付谨之还是乐呵呵地傻笑。
“我们跑吧。”他突然道。
“去哪?”
“哪儿都成。”
“不当少庄主了?”
“不当了不当了,”他感慨,“世间那么大,总能不被我爹找到,我们还和以前一样,顺便带上栖棠,大不了躲起来。”
朝别去抬酒的手顿在原地,别过眼,用视线余光看着酣醉得满面潮红的付谨之。
付谨之托着下颌,笑得很开心,左脸颊梨涡深深。
朝别又一次陷入困顿之中,他到山下镇子喝酒,一人点了近二十坛还要多。
蜀中的酒比缙平镇的果酿更浓烈数倍,入口如刀割喉。他喝了足足三日,店家劝诫也不听,醉了倒地便睡,醒来继续喝,就这般浑浑噩噩,连入店客人都刻意避着。
恰逢今日,浩浩荡荡来了几位外地人。
他们坐在朝别邻桌,为首之人是个年约二十的红衣公子,跟着一众或下属或打手统共近十人。
等上了菜,见店内除了朝别这个满身酒气的醉汉外再无他人,便毫无顾忌地谈论起来。
那红衣公子先说:“都说流云山庄声名藉甚,口碑载道,如今看来,倒是名实难副。”
“是啊,还以为有多厉害,今天这一看,不就是些碌碌无能之辈,竟然还拒绝公子提议,真是有眼无珠!”
几人零碎话语中,朝别分辨出一点消息,大约便是横断之乱启,这位小公子想问流云山庄借宝以锻造自己武器,流云山庄借口推辞,这才忿忿下山,言语间皆是嘲讽。
一只酒壶不小心滚落,碎坛子发出清脆声响,邻桌人转过头,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朝别,回身骂道:“莫管莫管,一个醉汉!”
红衣公子扇了扇鼻前:“臭死了,跟捡垃圾的一样。”
一壮汉闻言,上去踹了一脚朝别,骂道:“狗东西,臭到我们公子了,还不滚远点。”
朝别动了动脑袋,继续睡觉。
有人劝他:“算了算了。”
壮汉呸了一口,便又回了桌,几人开始继续谈论起来,先讲流云山庄是如何名不副实,又说付成海如何虚伪奸诈。最后,红衣男子冷冷呵声,忽而开口:“照我看来,那流云山庄的山庄主付谨之,也是个不成器的东西,往后流云山庄在他手里,怕是活不过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