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梨花(三)
其实薛应挽记得, 那只鸟雀,是从来都摔不坏的。
可越辞反倒忘记了。
他看到越辞珍重地抱着那只小鸟,却无法责怪他一言半句, 他眼睛很红,狼狈而颓丧地望着薛应挽。
“你什么都忘了, 全都忘了……”
薛应挽不愿继续看下去,更不愿继续待下去。
他留在相忘峰, 心口会涌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闷烦,就像再一次提醒他自己究竟经历过什么, 是如何被隐瞒, 欺骗, 不屑一顾。
他想要离开。
越辞却握着他手臂,将人拉到怀中, 从后方紧紧抱住了他。
沙哑的哽咽声在耳侧响起:“我们是好感最高的, 我们才应该是道侣……我做了那么多,可错过了一次,就再也没有挽回的机会吗……”
“我等了你那么久,那么久, 好不容易重新等到了你, 我还以为,一切都能够重来……”
薛应挽没有再留念,将他重重推开, 几乎是逃一般离开相忘峰。
越辞被轻易推倒在地, 机关小鸟脱手摔在身侧。他转头看去,当初那位阿爷为她妻子制作时, 怎么也摔不坏,可百年过去, 木头腐朽,机关也不再敏捷,他精心呵护了数几十年,如今一砸,嵌合的木头脱落,一只鸟雀便彻底散了架。
满地断木。
*
薛应挽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凌霄峰,急切地去找到戚长昀,仿佛只有和师尊待在一起,才能缓和那股无法喘息的烦躁。
戚长昀有些意外他回来的这样快,放下剑,接住撞进怀中的小徒弟,掌心搭在脊背处缓慢抚摸。
“怎么了?”
“不知道,”薛应挽摇头,咬着唇,“我难受,师尊,我难受。”
戚长昀问:“是因为见他,所以难受?”
薛应挽答不上来。
他自己也说不上来这股无端的情绪究竟从何而来,是因为对越辞毫不知疲倦的数次打扰,还是一日见见到太多以为早已告别的旧物,又或者对从前的下意识恐惧。
这些一桩桩一件件让他变得敏/感而恐慌,像是沉入深井,被冰凉的井水瞒过头顶,拼命地想要抓取井沿坠下的唯一一条绳索才得以些许喘息。
戚长昀就像这条绳子,这条能够支撑着他,让他寻着一丝生机,从无边的溺毙中向上攀爬的绳索。
“我害怕……”他说,“师尊,我好害怕。”
“不知为什么,这里,好慌。”他摸着自己胸口,感受到几乎蹦出胸膛的砰砰心跳。
不安,恐惧,甚至与越辞无关,像是一股被提前预知的危难与分离,一点点将他吞噬殆尽。
戚长昀安抚着他,指腹压在额心,递去一道微凉的灵流,可薛应挽还是打着哆嗦,脸颊浸了湿汗,嘴唇也被咬得发白。
那股灵流并不像平日般流经灵台便止,而是穿过四肢百骸,最后又回到额心,随着更多澎湃灵力的注入,却是往什么更深处而去。
戚长昀平静的声音响起。
“挽挽,元神。”
元神是一个修士最为重要之处,一个人的身体修行得再坚韧,境界再稳固,他的元神都如同每一个修士一般脆弱。
他可以轻易毁掉一个人数百千年的所有努力,将一个世上第一的天子骄子瞬间变为毫无修为的废人,是以若非自愿,他人绝对无法通过任何方式接触修者元神。
薛应挽从来便对戚长昀没有设防。
他轻而易举打开了自己的元神,任着那一抹冰凉气息的神识侵入。那处掌管着修者身体上下所有的灵力,打开保护后变得极为敏/感,只在接触的一瞬间,薛应挽便克制不住浑身发颤,瞳孔骤然缩紧,不顾一切地要挣扎逃离。
戚长昀按住他的身体,只俯下一点头,便被重重吻上。薛应挽说不出身体里是什么感觉,只一瞬间宛若深陷浮浪,又若坠入灼烧的熔岩,四肢百骸都被莫大快/感侵席,让他崩溃,叫喊,使出全身力气去抵御这股陌生的感觉。
太过了,实在……太过了。
戚长昀低声道:“放松。”
薛应挽双眼淌出泪水,像一只引颈受戮的天鹅,处在濒死的瞬间,又被再一次捞回,随后重复着这股折磨。
他身体绷得很紧,目光失神涣散,只遵从耳侧声音放开自己的身体,任元神被一道澎湃的内息包裹,极强的掌控力让他无法反抗,又在这漫无边际的快/感中一点点让燥乱冷却,像是纾解,更像长者的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