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第6/7页)
这两三百文,就包括了一家人的吃穿住行甚至是生老病死。
他有些感慨,如今亩产三石都只能有两三百文的结余,那可想而知之前亩产两石不到的时候他们必然是吃不饱也不敢让自己吃饱的。
被他这么一算,魏徵的心情也变得更为沉重起来。
他从来都知道民生多艰,否则也不会将匡扶天下作为自己的人生理想。只不过,以往的“多艰”是存在于画面中与讲述中的,是他曾经亲眼见过的具体的人,他是在用情绪来感受。而现在,周自衡用一串串的数字从另一个他从来没有想过的角度,清晰的体现了“多艰”到底是艰到了什么程度。
对于魏徵这样一直与政务与公文打交道的人来说,这种方式反倒更加清晰更加锐利,让他从原本发自于情绪的感知中一下子就跳了出来,进入到了理性思考的范畴,并且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个事情的严重性,悚然而惊。
他听得非常认真,恨不得现在这儿就有笔,能让他立刻把这种逻辑与感受写下来,赶紧寄往长安去。
而对周自衡来说,用数学来衡量事物,则是本能。他炫技式的用数字来分析这个问题,其实也是为了让现在的朝廷上层能够重视农业。他眼前这位,可是未来皇帝的肱股之臣!而想要振兴农业,靠他自己一个人显然是白日做梦。
魏徵陷入到了自己的思考里,喃喃道:“那普通的农家呢?”
周自衡耸耸肩,认为他们即使好也好得有限:“他们要交地租地税、调、庸,还要留一部分做种子。而且,他们的事务也更杂,要种麻种桑,还要纺麻纺纱……”
魏徵叹口气,肯定了他之前的话:“所以,三石是远远不够的。”
昨日的喜悦似乎一下子就淡去了。
他看向周自衡,眼里有着亮光:“你既然提出这个问题,想必已有对策。周十三郎,三石,是你的极限吗?”
魏徵问的这个问题,周自衡曾经与徐清麦聊过。
“四石!”他笃定的说道,“以甲字屯为例,风调雨顺的话,我能做到的最大的极限就是四石。”
四石,也不过就是四百斤而已。在没有更好的种子之前,这已经是这边的亩产能达到的极限了。
魏徵颔首,知道他没有夸大其词。
他站住,转向周自衡,没有再纠结这个数字,而是温和的问道:“那你可知,我这次来江宁县,是为何?”
周自衡眨了眨眼,装糊涂:“自是为了平抚天下。”
魏徵摇摇头,坦诚的告诉他:“事已至此,告诉你也无妨。魏某正是为了江东犁而来。司农寺卿崔善为崔公已将江东犁一事呈报给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对此很感兴趣,特命我前来查看。”
周自衡轻咳一声:“江东犁一事,是赵屯监一力促成……”
“好了好了,现在只有你我,场面话不用再说。”魏徵好笑的打断他,“周十三郎,你做好准备,或许再过不久,你要去回长安去面圣了。”
这两天接触下来,魏徵觉得自己成功完成任务了,可以回去交差了。
面圣啊……周自衡有些恍惚。
这是他之前一直想过的场景,不过此时真正听到的时候,却觉得给他的欢欣喜悦甚至还不如昨天,于是脸上就显得很淡定。这份平静也让魏徵在心中微微点头,很好,不骄不躁。
两人已经沿着河边走了很远,魏徵示意他可以往回走了。
“假使是每亩收成四石,那结余也不过就是一贯不到,要负担一家人一年的用度实在是艰辛。”魏徵拾起刚才的话题,“可普通农户也很难再有其他进项。”
周自衡这就有话说了,他指向不远处的作坊群:手工皂作坊、酒坊、还有玻璃作坊,将东山渡上的百姓们在自家做工的事情向魏徵娓娓道来。
魏徵拧起眉头:“靠‘工’吗?”
周自衡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他纠正道:“靠‘工’与‘商’。”
魏徵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所以,这是你大办工坊,行商之一事的缘由?”
“一开始只是为了贴补家用。”周自衡坦然道,“后来则是因为很多事情都需要用到银钱。比如内人的医学研究,每一样都要钱,还有我的试验田,也每一样都要钱。”
周自衡其实知道他想说什么,士农工商,工商排在后面,地位不高。魏徵是儒士,自然也遵循这样的认知。他原本想要好好的和他探讨一番这其中的不合理之处,但转念一想,现在就聊这个,未免过于交浅言深了,而且容易陷入到争执中,便只是巧妙的将开工坊经商一事和医学农学挂上钩——虽然,本来也很大程度是因为这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