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死亡(第3/4页)
“编号4000”可以不遵守餐桌礼仪,想做什么做什么,而她只需要顺着“编号4000”的习惯走,也能编织出一套新的礼仪来。但她没料到的是,“想做什么做什么”——是直接把桌子掀了。
现在好了,所有人都得在地上吃饭。
时虞看着那本诗词本蓦地笑出声,冷不丁说了句:“……好可怜。”
“14、13、12……”
时间不断趋近于零点。
“好可怜。”
时虞攥住那已经写了大半的诗词本,竭力克制着自己想把它丢出去、砸向屏幕的冲动。她一遍遍通过呼吸平复自己的情绪,甚至尝试调动大脑中那道“思想钢印”来制约自己的不理智。
“好可怜、好可怜。”
所有人都会觉得她是因为重大决策失误而痛苦,但时虞心里一清二楚,她并不因此痛苦。
而是——就算她有朝一日能够越过那道“思想钢印”,走出这个名为“研究中心”的屏幕框,可那个对她说“好可怜”、定论她“你真的离不开这里”的人已经不复存在了。
那她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任何意义。
“好可怜、好可怜、好可怜。”
她明明可以在研究中心里当说一不二的主宰者,在研究中心范围内,哪怕是那群财团高层也得供她驱使。如果不是“编号4000”,她根本没有离开这里的必要。
她只是想证明,只是想给“编号4000”证明,她不是不能离开,而是不想离开。仅此而已。
“不是我不能离开……是你困住了我。”
时虞撑在桌面上,盯着手中因捏攥而变形的诗词本:“是你困住了我。”
好可怜。
时虞看到诗词本的纸质书皮上晕开一滴水痕。她觉得自己正在同“编号4000”对话。
“活着的时候,你的躯体困住了我。”
“9、8、7……”
启明的播报实在太吵了,她真想把它拆了丢进废品站里压成铁片、抽成铁丝,然后再融成铁水,最后倒入下水道中。
“死了,又用思想继续困住我。”
时虞觉得自己又开始笑,笑得几乎停不下来:“是你困住了我,不是我不能离开,而是你困住了我。你又凭什么说我可怜?”
“3、2……”
某种滞涩于胸腔的情绪几乎要把她逼疯,岌岌可危的理智一戳就破,时虞蓦地直起身,像她脑海中预演过无数次一样,朝着播放着图像信息的主屏幕狠狠砸出手中的诗词本,长期压抑着的情绪因为这用力一掷而彻底决堤。
她听到了一句:“既然要死,为什么不把这破地方直接毁了啊?”
这是她绝对不可能说出的话,甚至她的思维都不可能去想这种事,这是禁令、她无法突破的禁令。可是她确信听到了这句话,也清晰感受到了自己声带的震动,近乎撕心裂肺。
——为什么不把这破地方直接毁了啊?
毁掉,全部毁掉,连同她一起毁掉。
生在这里,死也在这里。
因为“编号4000”出生,也因为“编号4000”死亡。这才是最完美的结局,是每一任“X”的人生闭环。
用力过猛,时虞向后踉跄两步,抬起头时,看到诗词本展开砸向屏幕,却正好落在“编号4000”的脸上。她又开始笑,用笑来抑制自己几乎要控制不住发疯的四肢。
“我没法毁掉这里,可是你能啊!”
她发疯的四肢并不是想要掀翻一切、摔砸一切,而是几乎想要跪在这面屏幕前,将那些已经无法控制的言语尽诉衷肠。
“是啊……”没有受到任何攻击,可时虞仍然跌倒在地。
投掷诗词本的动作仿佛耗尽了她全部力气,她虽然没有真的跪倒在地,但也无力爬起:“你能啊……”
“我没法毁掉这里。”她又一次说,“可是你能啊。”
为什么呢?既然要死,为什么不把这里直接摧毁殆尽呢?把她留在这里算什么呢?侮辱吗?
她垂着头,声音是通过空气传入她的耳朵中的,声带的震动远比思维要快。
时虞听到自己的问题又变成了:“释千,释千,你为什么要把我留在这里呢?释千、释千……”
她没叫那不具备人格的编号,而是呼唤着她为自己起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直到最后、呼叫这个名字似乎就像是呼吸一样,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释千、释千……”
似乎是过了几分钟,又似乎是过了几小时,时虞终于停止了呼唤,就像人类停止了呼吸。
自己应该是死了。
时虞沉默地趴在地上,她似乎听到地板因为某人说话而震动,经由骨传导传递至她的大脑时,她才发觉说话的那个人还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