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第2/3页)

当时黎也听得出了好一会儿神,笑:“他那时候这么乖?”

“是啊,那个年纪都是顽皮蛋,他最乖了。”黄锐也笑,笑着笑着,眼皮下泛了层酸,“一直都乖。”

小少年可倔,黄锐每次都是笑吟吟地收下,又悄摸摸地塞回他的小兜里。

俩人很快混熟,黄锐也慢慢发现不对,炎热夏季里,这孩子总穿一身长袖长裤,小小身体捂得严严实实,拉开一看才知道,新伤旧伤、青紫红块都密集地绽开在幼小瘦弱的皮肉上。

黄锐一气之下拉着靳邵上门要说法。

那年到处都是荒凉破败的老房子,街区铺面房普遍又脏又旧,靳邵他们家新起的两层自建房领异标新,那会儿还不做旅店,钱只够装修一层,二层是毛胚房。

到家门口,他妈妈张明珠一见就惊恐地把他拉走,指着那么乖巧听话的孩子说他顽皮才被打,家里教育孩子而已,仅此而已。

明眼人哪能瞧不出话里几分真几分假,他到底是外人,多嘴不得。

直到一通报警电话,把他和他妈妈送来,母子俩被打得鼻青眼肿,不成样子。打人者是其父亲靳勇,当晚回家喝了点酒,和张明珠大吵一架,失控之下动手殴打,孩子上前阻拦,一并被痛殴,撑着力气跑去找邻居报的警。

警局里一见到黄锐,他就发了疯般冲出母亲的怀抱,脸红筋涨地跪在地上恸哭,那么羸瘦孤弱的孩子觳觫地叫喊着爸爸要杀掉妈妈,像抓住救命稻草,低三下四地恳求他们把父亲送进监牢,他用最恶毒的诅咒期望那个男人去死,怯弱的母亲却窝在椅子里泣不成声,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肯说,孩子人微言轻,自是不当数的。

而罪魁祸首的父亲也在另一边一口咬定喝了酒,情绪激动,俩人是经过口角冲突才动的手。

见怪不怪的同事就只告诉黄锐,这种事儿在镇里多了去了,年年都有,年年如此,案子自然而然就以家庭纠纷处理。

黄锐想追查无果,甚至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在街边看见那个小身影,担心他被禁足,被二次伤害,黄锐企图登门造访,结果是被靳勇撵出来,打着“我儿子还轮不到外人来管”的名号,黄锐没机会再见到靳邵。

但这事儿在他心里是道坎,他没放弃利用职权多方打听,了解这个一家三口的情况。

张明珠是外乡镇出身,是当地不多得的大学生,姑娘水灵,脸蛋漂亮,清纯挂,干体面工作,当年主流介绍相亲,不说多少媒人相继上门,每年哪家做酒吃席,有张明珠的地方,都要问句:姑娘几岁?姑娘嫁了吗?

父母也没少在媒人从四乡征集来的适龄男里拣选,架不住最后还是张明珠从外边儿领回来一个恋爱两年的对象。

那时还在修车厂当技工的靳勇是不叫人满意的,但没法子,那年头看对眼儿就是一段儿情,靳勇忠厚老实,样貌不出众,但会疼人,心也细,张明珠务实,不看外在,瞧内里,家中俩夫妻也就不拆鸳鸯。

没多久,衔橛之变,俩夫妻上街卖农产被车给撞了,送医院没救回来。张明珠是独女,此后拿到了一笔数额不小的赔偿金,也适逢其会地迎来老房子的拆迁款。

经此变故,靳勇快马加鞭地回家置办好红砖瓦房,要把张明珠带回镇结婚,俩人也正是伉俪情深时,家中几亩田分给几个叔婶,张明珠带着两笔钱就跟着靳勇远走他乡。

临街房是在婚后第一年就起建的,她搭全款,只叫靳勇凑点儿装修费,在房本上添个名儿,打算以后用这做点小生意。

无奈小生意没来得及谋划,靳勇先变了性子。张明珠身子骨弱,婚后第三年才幸得一胎,是福,亦是祸,他开始对她视如敝屣,孕晚期的水肿、尿频、便秘、妊辰纹、耻骨疼……她的一切痛苦在他眼里都是麻烦,是无病呻吟,他只会嫌她身材走样、形貌邋遢。

几月不开荤,他就在外边找各种各样的女人,存来给房子装修、抚养孩子的钱被他偷拿去赌去嫖,家中一应事务不理不睬,修车厂的工作也浑水摸鱼,只管过自己的潇洒日子。

男人的本性浑然在粗茶淡饭的平凡日子里显露无遗,张明珠万念俱灰,认了自己识人不清,他们频繁地吵架、争执,靳勇性情大变,会恐吓、动手,把张明珠关在家里。

在他们第一个孩子降生前,家庭就已分崩离析,甚而最后,张明珠怀孕七月就被打得早产,去了大半条命保住了孩子。

有了孩子,等同于有了软肋,她再多的厌恨、郁怒,都咽刀子一样往心里咽。她也曾在夜里呜咽,崩溃地活不下去,吃药、割腕,她都试过,可孩子还要养,日子还要过,她常是抱着小小的靳邵泣涕如雨,她有时也怨恨他,怨恨这个将自己禁锢在精神牢狱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