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第2/4页)
……黎也其实挺无语。
她还是改不了喝酒就会发点神经的毛病,莫名其妙连票都买好,等她完全清醒,已经坐在了前往桐城站的列车上。
这趟路程一如旧年里的难走、难熬,历经转车,酒醉呕吐,她又重新走进了凋敝简陋的候车厅,看见红光发旧的桐城站牌。
理智和感性在脑子里对冲,冲到心口,踩在这片土地上的一瞬间就开始漂浮,跳动,最终两者都不分胜负——她想着只在候车厅坐一会儿,看看大屏里的车次轮换,却在应该走向售票口买下返程车票时,神差鬼遣地走去了拼车广场。她全程染上失语症,她应该想很多,却根本不敢想。
桐城盛暑天,坡道上清晰能看见地面蒸起的热气,许多建筑、店面正在翻新,以至她站上熟悉的街口,走过熟悉的街道,来回不见旧颜色,那一处二层楼像是凭空消失的,成了一家和便利店相邻的小超市
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茫然若失,过去太多年,说不清非得干什么,非得看见什么,所有人都不会停在原地的道理。
不过之后,她还是在秦棠那里知道了些皮毛——走之前俩人见了一面。总是带点亲的,黎也换了新号也保留了秦棠的联系方式,只不过从未联系,就像那些毕业之后在联系栏里嘎掉了的好友,电话能拨通,俩人都挺语塞。
秦棠这些年变化比她还大,泼皮丫头长开了,鲜眉亮眼,唇红齿白,打个艳丽浓妆,高跟短裙,上学就爱穿点露的,现在就放开了玩舒适区,身材摆在那里造。
所有都是仓促突然的,各自没有做好见面的准备,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应该以什么面貌,最后都是临场发挥,连好久不见都忘记说。
黎也才知道居民区那套房子已经卖掉了,不过秦棠一直待在桐城,在新开发的、距离医院最近的城区。她这些年都在照顾陈兰静。
说毕竟再怎么样,都是生她养她的妈。
“我念完高中就出来挣钱了。”
很多事从哪儿开头,她自己也说不清,当时一开口,菜都咽不下去,指着糖醋排骨说苦,还说要投诉餐馆,就那一秒,曾经的感觉一闪而过,然后,她就朝黎也递了一根烟。
……
俩人面窗而坐,傍晚,夕阳落尽,剩一片晦涩的天,黎也在这片沉寂安宁中,窥得那兵戈扰攘的一年里,最翻覆的一角。
那年秦棠再见到陈兰静,是在报警的一个周后,和陈兰静娘家取得联系,知道她躲在那,说是疯了。治病要花掉的钱远远不止她能承受的,她也想过再投奔一个男人,可有钱的男人也不是满地都能找的,那段日子打旋磨儿地没一个结果,听说靳勇死了,事情闹出来,她也不敢回桐城,秦磊给她打电话,她怕得电话卡都拔掉,日甚一日的病痛折磨和钱囊空空把她逼回了老家求爸妈,求亲戚。
秦棠接回她的时候,人已经疯得不人不鬼,也才知道她病了。
秦磊是跟秦棠通过电话后回来的,带了笔钱补上她们维持生活的空缺,看着那时不过少年的秦棠,坐了一夜,抽了一地的烟就走了,没提离婚,没要抛下她们母子。
后来每月打回来的钱更多,打电话教秦棠如何规划分配,她妈已经疯了,她得意识坚定,不能再被她妈逼疯,给她妈治病、住院,前前后后都要花掉不少钱。
她没法儿上学了,她爸一个人,负担不起。
高考后,她去看过她爸,这辈子没哭那么崩溃过,他一个在大厂里混到管工的人,住着那么个只比她家厨房大点儿的破烂流丢的鬼地方,屋里没一件新东西,沐浴露里掺了半瓶水,衣柜里的工装都比日常衣服瞧着体面。她爸把自己过成了那个鬼样子,她没脸说自己还要念书,还要吃,要穿。
黎也嘴里像咽下一碗中药汤,舌腔溢满苦涩,如何吞咽都让吐出的话更难言,“你妈她现在……”
“前两天刚送走。”
黎也噤声了。
俩人都不太咽得下东西,她说这话是连着烟雾一齐叹出的,声音沙哑茫昧,“我第一次去看咱家祖坟,一整个山头呢,数都数不清,明年我都担心上错坟。”
她释然笑起来,黎也看着她有些恍然,也随之一笑,又问她,之后怎么打算。
她思考良久,说反正不打算在这儿待了,“照顾她那么多年,老娘青春都没了,我都22了!”她一挺身,比出个数字二,又躺回靠椅,“我就想攒点钱,出去外边看看。现在每年意外车祸重大疾病那么多,没准哪天我也挂了,我可不想挂之前还在内耗纠结一地鸡毛的生活。”
“还是要活在当下,不陷在过去,也不操心未来。”
黎也愣了下,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