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3章 贬官
司马淮写了信给远在广州的岑道风, 广州偏僻崎岖,开化程度低,等了将近大半月才收到回信。
信上, 岑道风认真诚恳地回答了司马淮之前的问题, 即与王戢开战有几成胜算——
胜算为零。
并非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岑道风曾在王戢麾下作战,很了解王戢的底细。
王戢是本朝名副其实的最高军事统帅, 在江荆一带屯田耕种,创建防御工事, 佣兵自雄, 善于打持久战, 大军出巢足以撼动半壁江山,甚至直捣建康。
此人虽勇猛却不逞匹夫之勇,一身的名士风度,会拉拢人心, 会巧用人,会争权夺势, 更懂得隐忍和克制己欲。
有一次在军营正当中秋月圆时分, 王戢纵情饮酒,烂醉如泥,帐下谋士提醒他喝酒误事损伤理智,在战场上不该如此。
如此煞风景之言, 本以为凭王戢的火爆脾气会将斯人拖下去斩首, 谁料王戢听取了那谋士的建议, 饮下最后一口后轰然摔了酒杯, 并命令从明日起全军禁酒。
从此军中再没喝酒误事过。
虽然只是一件小事,能看清王戢开明懂理, 可高可低,野心炽热而又目标清晰,拎得清大事大局,端端是两朝第一豪门琅琊王氏栽培出来的根苗。
王戢身后更有个擅于以静制动的郎灵寂,长袖善舞深沉如渊,心思缜密远超常人之上,为王戢制定各种作战策略,规避各种风险和漏洞,补充文治。
经过多年积累,王戢已成长得相当强大。
若要开战,岑道风言至少需要三年的筹备时间,且三年中他不能呆在贫瘠的广交之地,而要在梁、湘州等中原腹地占领兵权,像王戢一样操练士兵,积累军资,三年之后方有与王戢较量的资格。
否则,“臣即便战死,无济于事”。
……
司马淮合上信笺,久久无法平静,浓浓的忧愁笼罩在眉目间。
他料到琅琊王氏难打,没想到这么难打,连猛将岑道风都忌惮如此。
梁州位于南北夹缝之间,属于一片混乱的三不管地带。占领那里的是流民帅周乔,长期以来脱离朝政控制,想把梁州给岑道风并不容易。
朝廷上使手腕,战场上拼血肉。在朝堂上他尚能用帝王术打压郎灵寂,而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短兵相搏时,王戢顾盼自雄,生性暴躁,绝不像郎灵寂那般遵守默认的游戏规则。
郎灵寂是文官,服从于君臣之礼那一套;王戢是武将,蜂目豺声,壮怀犹唱缺壶歌,真惹急了或许会不管不顾。
郎灵寂再是心机深沉,终究手无兵权。王戢再是冲动少智,终究手握数十万雄兵。若论起祸患来,王戢比郎灵寂更值得忌惮,也更难应付,毕竟兵权才是最大的实权。
长久以来他与帝师郎灵寂接触得比较多,却忽略小看王戢了。
况且,这俩人根本不能分开看。郎灵寂的脑子会给王戢智慧,王戢的雄兵会给郎灵寂底气,二者拧成一股绳,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琅琊王氏。
因为郎灵寂娶了王姮姬,两家成为亲近的翁婿关系,死死绑定在一起。
司马淮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想到王姮姬就突突直跳,心神恍惚。他咽了咽干燥的喉咙,不止一遍幽怨地想:如果一开始进宫的是王姮姬就好了,那么天下太平,伉俪相守,多么美好。
王姮姬当他的贵妃,他和王姮姬日日相守,看在与皇室联姻的份上,王氏定然会安分守己,踏踏实实当个臣子。
王姮姬温柔美丽,定然也会规劝家族激流勇退。若有兵戎相见的一日,王姮姬无法割舍他和孩子。
至不济,王姮姬留在宫中可以当人质。
可惜王姮姬先是阴差阳错地与文砚之相爱,又错误地嫁给了郎灵寂。
一切往最棘手的方向恶化。
以前是得王姮姬者可得天下,现在是得天下者才可得王姮姬。
司马淮知道斗争的机会只有一次,他绝对不能输。
他骨子里流着先辈司马懿的鲜血,炽热着无比的雄心和斗志,血统是高贵的,先天条件不比王戢和郎灵寂差。
他决定继续之前的计划,先摘掉庇护琅琊王氏的双翼,再彻底摧毁琅琊王氏。
王姮姬根本就不爱郎灵寂,每日都在承受痛苦。琅琊王氏虽是她的家,也是束缚她的茧。他做的这一切皆为了救她出囹圄,乃是正义之师。
……
方过新年,中书监郎灵寂便接连驳斥了皇帝两封诏令,许多百官替皇帝颜面扫地,何况龙椅上的皇帝司马淮本人。
朝中人都替郎灵寂捏了一把汗,流言蜚语称陛下恼了郎灵寂,意欲除之而后快,郎灵寂即将要被贬谪了,中书监之位呆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