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连累
因为王戢那封问罪信, 琅琊王氏一夕之间被打为乱臣贼子,阖族笼罩在谋反的阴影当中,人人自危。山雨欲来风满楼, 抄家灭门的大祸近在眼前。
王戢以臣子之身口口声声责备陛下昏庸, 交构苍蝇小人,疑惮有功之臣,威胁陛下并试图率领大军进京清君侧……种种行径, 已经是实打实的谋反了。
王戢的态度宛若一把烧红的钢锤,绝对刚硬, 锱铢必较;司马玖作为皇帝同样神圣不容侵犯, 二者俨然针尖对麦芒。
王朝最强的两股势力对冲在了一起。
这矛盾由来已久, 不单单是王戢与司马淮二人的矛盾,而是整个门阀士族与皇室之间的矛盾。
臣权与君权自东晋开国之日起就暗戳戳较量着,嫌隙越结越深,一山不容二虎, 终于爆发你死我活的争斗。
一时间,天下人皆向琅琊王氏侧目。
君王不可能有错的, 错的是臣子。
本朝以孝治天下, 不太谈“忠”的概念,但谋逆放在哪朝哪代都是死罪。
按传统的儒教理念,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帝即便犯下再大的过错, 臣子也得忍耐着, 通过上谏的方式规劝君王。
臣子莫说实打实地逼宫僭越, 便是捕风捉影有一点点逆反的影子, 皇帝都有十足的理由将这家族灭门。
王戢公然与陛下对抗,最难堪的还是王家子弟们。
他们提前并不知王戢谋反, 迟钝的鼻子也没嗅出皇室对王家的忌惮和打压,以为失势只是郎灵寂一人的事。
王戢忽然间和陛下宣战,他们始料未及,夹在中间进退维谷,颜面扫地,清流的名士骤然堕入深渊。
朝廷对于犯上作乱者的态度是株连,一根笋坏了拔掉一整片森林。
王宅人心彷徨,充斥着对王戢的幽怨以及对抄家死亡的恐惧,端端是飞来横祸,活得好好的莫名获罪。
老家主死后,郎灵寂执掌王家内政。王戢说造反就造反,置整个家族安危于不顾,有几个激进者提议将王戢从祖籍除名,划清干系,明哲保身。
郎灵寂比这些人冷静些,但处境同样艰难。他幽居王宅多时,王戢忽然举起反旗,他似乎也没有太多的心理准备。
族人不禁疑惑,难道王戢事先没跟郎灵寂商量吗?
王戢性格豪雄而不鲁莽,遇事每每都会与郎灵寂商量好,确保万无一失再动手。这次怎么了,竟直接竖起反旗?
他是没有与郎灵寂提前商量,还是郎灵寂根本劝不住他?
郎灵寂若尽规劝之责,何至于此。
王戢这逆子将祖宗的教诲抛之脑后,王氏祖训明明规诫后代儿女永世不得谋反称帝。
族中也有一些激进派乐于见王戢逼宫造反,拉皇帝下马。
半年来皇帝一直若有若无针对琅琊王氏,明里暗里剥夺了王氏许多实权,王氏怨气积攒早就想爆发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索性和皇帝撕破脸。
对于琅琊王氏来说,王姮姬是名义上的家主,郎灵寂是实际意义上的家主。
王戢反了,支撑家族的重任便落在了郎灵寂头上,族人皆等着郎灵寂的意思。
郎灵寂既是家主的女婿,又掌整个家族的行政秩序的运作,有责任保全阖族不被皇帝迁怒,立于风浪之巅。
郎灵寂从前是朝廷举足轻重的人物固然不错,偏偏他现在被撸了所有实权官职,手无寸铁,如何拯救王氏?
王氏子弟不由得长歌当哭,感极而悲,百年世家即将穷头陌路。
皇帝那边还没给王戢这件事定性,态度模糊,越是晾着,越晾得人心里慌瘆,让人有种想自行请罪的冲动。
其余士族虽对王氏抱着怜悯的态度,情况未明,他们先保自家产业,不敢轻易沾染王家的祸事孽根。
就在王家子弟都在暗暗祈祷这是一场误会时,宫里传来陛下的旨意,俨然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襄城公主即将临盆,陛下命公主入宫备产,由专门的嬷嬷照料。
这道旨意的含义不言而喻,襄城公主是王戢的爱妻,陛下显然要以襄城公主为人质,挟持王氏。
陛下对王氏的态度分明,哪有什么误会,面对王戢的逼宫,陛下积极地应对,迎战。
公主是这场战争中的有利条件,皇帝便率先抢过去,捏在手中。
陪产这理由冠冕堂皇,要带走公主,光明正大,无可厚非。
可怜襄城公主腹部圆滚随时催动,还要强行被请上马车,受颠簸流离之苦。她虽是公主,无法违拗皇帝的旨意。
襄城公主眼角隐隐沁泪,仰躺在柔软的马车垫褥上,紧攥王姮姬的手:“姮姮,若有机会见夫君,你一定要告诉他我没事,千万别因为我自乱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