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第2/2页)

诗织没想到,自己会碰上一个近乎是山野精怪一般的少年。

她提着灯笼近前去,看见了对方的容貌,亦看清了他脚下的影子。

诗织起初以为他是鬼怪,欣喜之下便不顾一切向他奔来,后发现他原来是人,那欣喜又转变成了另一种喜悦。

只是可惜,对方似乎不会说话,自己问他姓名,又问他来处,对方都不开口,只摇头。诗织便在心里想,这样的一个人,却不会说话,实在如美玉上的一块瑕疵,可即便有了瑕疵,美玉也不减半分光华。再想他或许和自己一样,也是家人离世,悲痛之下来寻求解脱,不免心生同病相怜之意。

诗织心里百转千回,她原要寻死,却又改了主意。

她观眼前人穿着打扮皆和常人不大一样,似是效仿自己在图册中见过的大梁衣饰,头发也如大梁人一般束起,插一根簪,以为他也是和自己父亲一般仰慕大梁之人,不免更觉亲切。她心中期盼和对方多相处一会儿,又看对方似乎无处可去,便示意他来家中稍坐。

左右浅野家无人,若仍有鬼怪,或他也陷入长眠诅咒中,自己还能替他念一卷经。

姜遗光却觉得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他不想和这人说话,他想要远离她,或者……

想要扭下这人的头颅。

“公子请随我来。”诗织哪里会想到身后的人在想什么可怕的事情。她近乎是纯然喜悦地将姜遗光带往浅野家在此地的主宅。

因为仆人大多已经身死,无人打扫,野草横生,凄清寂寥。

姜遗光看见这间宅子前挂了匾额,上面写着“浅野”两个字,这两个字却又和大梁的字一模一样,完全能认出了。

而在匾额之上,又悬挂了一面镜。只是那镜子磨得光滑,能照出人影,又有人脸大小,不是山海镜,想来只是放在门口驱邪罢了。

“浅野?”姜遗光轻轻说出声,惹来诗织惊诧的目光。

“公子,原来您会……”诗织只觉自己这话实在很失礼数,立刻改口,“公子,您刚才在说什么?”

姜遗光指着那块匾额,再次开口:“浅野?”

诗织听见他说了一个和自己姓氏有些相似的一个词,声音韵律却和他们完全不一样,反应过来后,瞪大了眼睛。

“您……您是中原人?”

她同父亲学过大梁官话,可她能写一些,却只会说一点,并不熟练,结结巴巴颠三倒四地开口:“您是……大梁,来自那个地方吗?”

姜遗光点点头:“我是。”他的目光流连在对方脖颈上,袖中指尖微动,忍住了。

“……啊,实在是……非常失礼,我……还请进来。”

从小受父亲影响,诗织对大梁向往极了,她观姜遗光形貌,本就心有自惭形愧之感,现在知道他竟然是大梁人,反而认为很是理所应当了。

可她大梁话说得不好……

平日诗织不觉有什么,现在站在这人面前,不免局促不安,担忧对方会以此认为自己粗鄙不堪,眼中泪光盈盈,想起父亲说过,大梁开国皇帝娶的妻子能上战场,为此大梁男子大多喜爱如男儿一般拥有坚定意志的女子,才忍住了没有哭泣出声。

姜遗光有意多开口说话,道:“多谢姑娘,我也在找地方留宿。”他身上带了那本册子,心想,自己不通倭国语,可以写下来问对方王宫和那位公主坟墓的方位。

诗织勉强听懂了姑娘、留宿的意思,羞怯地笑,她走在前面,收起伞,放下灯笼,有些仓皇地推开门。

这扇门有段时日没有打开了,本生了灰,一场雨又将灰尘冲刷干净,空气倒还沁人肺腑几分。诗织提起灯笼,提裙摆踏进去,努力用大梁话说:“公子,还请……进,稍坐……”

姜遗光跟着踏进门,帮忙把门合上。

“多谢姑娘。”他说。

此刻,幽僻凄凉的宅中,忽然从屋后传来琴声阵阵,哀愁凄凉,散漫在庭院中,和着夜风与秋虫,更觉凄苦。

“你家中还有旁人吗?”姜遗光问。

诗织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她也顾不上分辨了,在听到琴声的那一刻,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

这琴声格外熟悉,正是她那位最喜爱的族姐所奏。

可她那位族姐,在上个月就已香消玉殒了……此刻,是她的亡魂在弹奏么?

“我家里……只,一个人,一个……”诗织努力用大梁话解释,满心凄惶,顾不上失礼,抓着姜遗光的衣袖就要离开,“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