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我和她的结合,是时代与命运的阴错阳差

起先的一段路,他们都没有说话。年轻的时候,他们又穷又无聊,就把散步当成唯一的娱乐。就这么肩并肩走着,他还有一番道理,“水边都是小虫,走起来就不会被咬。”

和过去的习惯一样,杜守拙让她走在里面,怕外面的车开过把水溅到她身上。他对她还是那么仔细,可人终究是不一样了。她印象里他像一棵树,年轻时高大从容。现在老了也像是树,干枯萧条,只剩枯败的枝叶朝天支起。

那么她呢?或许她没有那么老,却像一根藤蔓,悔恨的汁液上下流淌着。

她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又是淳朴人,总教她知错能改的道理。她那时候还天真,并不当真,后来才明白其中的深意。一个错犯下了,并不会停下,而是像点燃的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就窜下去了。

姐姐比她大五岁,读书时正好遇到上山下乡。父母怕轮到姐姐,连夜把她送回乡下由姥姥带,过了五六年,等风头过去了再接回来。

再回来时,她已经完全变了样子,说话带着一种乡下土话的口音,人也晒得又黑又瘦。因为小儿麻痹症,走起路来甚至略有些跛。她在学校跟不上功课,只能多留级一年,个子又长高了,处处让同学笑话,做劳动时,他们故意把桶里的脏水泼到她身上。

父母都心疼她,她也只是笑笑,说道:“不碍事,都是不当心的。”

姐姐在乡下吃了不少苦,身上总有种卑微感。打扫卫生,洗衣做饭,生煤球炉,她都是抢着做的。作为妹妹,她却不喜欢这个姐姐。因为父母觉得亏欠她,所以好东西都是优先给她。她只觉得姐姐平白抢走了他们的爱,过去她可是家里唯一的孩子。

杜守拙也是她先认识的。那时候她新买了一辆自行车,停在外面,他每天经过,有一次特意等在下雨天等着她,认真道:“你别把新车停在外面,风吹日晒的,很快就锈了,多可惜啊。”

她见他半边肩膀都湿了,还记着给她的自行车撑伞,只觉得他傻,又傻得讨喜可爱。后来熟悉了,她才知道他早就关注到自己,只是一直寻不到由头和她说话。

他道:“第一次是你和一位女朋友一起经过,远远就听到了你的笑声。听了就让人很开心。”

她道:“那是我姐姐。”

他点点头,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道:“你姐姐和你长得不像。”

她笑,暗自得意,谁都能看出来,她长得比姐姐好看许多。

他们交往了大半年,虽然没有明确关系,但周围朋友已经能很自然拿他们打趣了。她觉得时机成熟,就带他回了家里。父母对他也很喜欢,觉得他长相周正,人有灵活,口才好,心气高,是能有一番大作为。

姐姐倒是没和他说一句话,只是低着头擦玻璃窗,等他走后,她也一声不吭回了房。后来她才知道,姐姐借着打扫卫生的机会,一直默默盯着他在玻璃窗上的投影。她对他,完全是一见钟情了。

他们的感情稳定后没多久,母亲忽然带着她去找了外地的舅舅,说是要探亲,一待就是三个月。

她再回来时,姐姐和杜守拙的关系已经稳定了。一问才知道,是父亲告诉他,她过去的一个朋友追求她,她过去和他见面了,完全是移情别恋的意思。

他不是没有给她写过信,只是全让母亲截住了退回去。她一封都没收到,信退回来,他只当她是不愿意看。心灰意冷之下,他终于病倒了,都是姐姐去上门照顾的。久而久之,她的温柔体贴还是打动了他。

得知真相,她又哭又闹,追着问父母为什么要这么做。父亲只是沉默着抽烟。母亲抱着她劝道:“你姐姐已经很苦了,你就让她一次吧。你还是有机会遇到好男人,可她错过这一次就难了。你要怪就怪我们吧。”

话说到最后,她们抱在一起哭,却是为了截然不同的理由。

姐姐到底还是和杜守拙结婚了。像是为了赌气,几个月后,她也匆匆嫁给了一个不喜欢的男人。一位姓夏的木讷男人,国字脸,戴厚厚眼镜,随身带一个手帕,在外面吃饭喝茶,他就先帮她把桌椅擦一擦。他们相处时,他的话很少,只是偶尔点头,说道:“很好,很好。”

她嫌他了无生趣,父母却很喜欢他,知道他踏实上进,一门心思想着读书深造,以后是有大出息的人。脾气又好,吵架时总是带着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尴尬地笑着,任由她来骂。

两个女儿都有了着落,两个家庭也稳定,把孩子的事列入计划,父母也都松了口气。可午夜梦回时,她总是意难平。杜守拙发迹发得很快,才四五年光景,他们家出行就靠车代步。

姐姐原本是又黑又瘦的一个人,娇养一番,头发烫卷,平白生出一副娇滴滴的样子来。她倒是憔悴不少,夏虽然才学好,可是在单位不懂关系,处处受人排挤。眼看着他就混不出头,房子也分不到,她又气又急,心一烦就和他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