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2/3页)

聊跑步和跑步鞋,丁之童对他是服气的。从她一个菜鸡的角度,觉得那个牌子看起来好像很厉害,但换了准金融民工的角度,她也不得不承认甘扬说得很对,这种项目到她手上,叫她分析,她也觉得没得赚。

后来,回过头来再看,愈加证实了甘扬的预测。大约就在三年之后的2011年,这个名叫Somnio的牌子果然在市面上销声匿迹,连官网都不能登录了,只能在亚马逊上找到一个卖库存尾货的链接,价格是原本的一半,卖完收摊儿。

但在当时,丁之童还是觉得有些奇怪,甘扬的这些观点刚好说明这个行当没有做头,而他自己居然还打算做鞋。Somnio至少搭上了一个网上定制购物的概念,所以才走到的上线发售这一步。那几年,消费品网购正在风投圈子热起来,光凭这一点,稍微像点样子的东西总能做一两轮的融资。如果只是按照传统线下的方式规规矩矩地做跑鞋,估计一点水花都没有,直接就变成库存了。

人家创业都做互联网,你做鞋?是她那时笑着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甘扬却无所谓,他其实也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办,但总是自信乐观地认为,那条路会在他跑到尽头的时候,继续往前铺展。

那天晚上,甘扬还请了王怡过来吃饭。

丁之童只在去年他们跑纽马的时候见过王怡一面,直到这一天才算是真的认识了。

王怡还是留着一头规矩的圆寸,戴一副灰色胶框眼镜,看起来文文静静。文静也许不是通常用来形容男性的词语,但用在他身上却很合适。

“这我女朋友丁之童,”甘扬给他们介绍,“这是王怡,我partner,我们说好了等他博士毕业一起做鞋。”

王怡对她笑笑,有点尴尬,好像在说:你别听他胡诹。

丁之童也就笑笑,意思是:我懂。

公寓里只有西式厨房,炊具也不齐全,但甘扬总归有办法,还是做了挺丰盛的一餐,吃得宾主尽欢。

丁之童听两人聊天,才知道甘扬是从大二下半学期开始练长距离的,后来又在一个路跑者俱乐部里认识了王怡。那个俱乐部没有专业运动员,但高手不少,每年都要搞一次类似集体旅行的封闭式集训,为马拉松比赛做准备。

那一年夏天的集训地点刚好就选在了伊萨卡,甘扬也参加了,和王怡睡上下铺。那段时间,他们每天早上和下午各一次训练,低强度,但大运动量,无氧一天隔一天,有氧经常是120分钟起步,动不动就跑个低配速的40公里。甘扬作为跑马的菜鸡,水泡、淤血是家常便饭,全靠王怡教他怎么处理,两人之间的友谊大概就是那时积累下的。

尽管自己现在也开始跑步了,丁之童还是不太能理解这种行径。

她也有主动找虐的时候,比如暑假去实习,给人家当廉价劳动力,忙起来常常连水都忘记喝,饿了就吃个热狗或者墨西哥卷,有时候夜里加班到一两点,澡也不洗地钻进被子里睡觉,第二天一早再原样钻出来,还得把自己收拾干净上班去。这种虐虽然也是自己找的,但是有钱赚啊,跟他们那种花钱找的虐完全不一样。

“听着就好疼啊,你为什么还要去跑?”她问甘扬。

“因为喜欢啊。”他看着她回答,目光闪亮。

她又被电了一下,在餐厅低垂的吊灯下面,微笑着与他对视了一秒。

王怡在旁边看到了也只能作没看到,尽量当一颗只发出不可见光的电灯泡。

下周一,康村开学。这个周日,甘扬就该走了。

那一天,纽约城也在下雪,但眼前的景色却跟伊萨卡的雪景截然不同,只有零星几片雪花在城市上空飘飘摇摇,落进一道又一道深长不见尽头的峡谷。谷底行走的人太多,以至于雪根本积不起来,一落地就融化了,留下惨淡脏污的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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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之童自知是个很冷感的人,别的女孩子说看哭了的电影电视,到了她这里,只觉得煽情过分以至于无聊。要是在从前,有两个成年人因为彼此之间相隔350公里,几个礼拜才能见一次面,唧唧歪歪,难分难舍,她估计会翻个白眼,在心里说一句:矫情什么矫情啊?

但现在这小别搁在她自己身上,竟然真有些难过。

只是心里怎么想的,嘴上未必怎么说。吃过午饭,她就开始催甘扬早点出发。

甘扬捏着她的脸质问:“丁之童你这人有没有良心?就一点都没有舍不得吗?”

丁之童气死了,更大力地捏回去,说:“这种雨加雪的天气路况最差了,我是担心你开夜车出事故好不好?!”

话说出口,又觉得有点不吉利,想去敲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