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第2/2页)
“你死事小。
伤了皇帝与哀家的母子情分事大。”
能在后宫屹立不倒几十年,太后手上自然沾过不少人命,若是按照她以往的心性,是断不可能留徐温云活口的。
可一则她如今年岁渐长,心肠已柔软了许多;二则,如若当真下了死手,无疑是在他们母子之间,划下了道永远无法弥合的沟壑。
抱着最后那丝对徐温云的善性……太后低垂下头,略带着几分无可奈何,长长嗟叹了声。
“……哀家不想伤了阴骘,可你也合该为皇帝与辰哥儿着想才是。京中各大世家眼线众多,借种求子这么大的事儿,未必就能瞒得滴水不漏。
如此伤天家颜面的事儿,如若哪日被有心人捅漏出来,那便不是死一个你能解决得了的,你在京城多留一日,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
“远离京城吧,走得越远越好。
……今后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他们父子二人面前。”
在太后眼中,这实在是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手里有辰哥儿这张牌,再加上拿捏着徐温云的弟妹……太后不担心她不答应。
说了这么会子话,太后也乏了,戴着华丽护甲的指尖,略略一抬,身侧伺候的苏嬷嬷,就立即将太后由圈椅上搀了起来。
太后拖着逶迤在地的金灿裙尾,站定在徐温云身侧,垂下略有岁月痕迹的眼尾,斜眼觑她,冷淡的语调中,透着毋庸置疑的威压。
“七日之内,办妥此事。
哀家晓得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如何做,能瞒过世上所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身后的脚步声愈行愈远,紧而传来房门吱呀开合的声音……
秋阳由屋檐下洒下,正好将绚烂的光束打在徐温云身上,眼眶中积盈了许久的泪珠,此时终于由眼角,顺着面庞滑落而下,砸在了地面上。
侯在院外的阿燕,眼见太后那行人已经走了,立即快步入院,望见主子的瞬间,怔愣住了。
她从未在主子脸上,看见过如此受挫的神态,吓得立即跪在地上榄住她,颤着嗓音问道。
“夫人这是怎么了,您可千万不要吓奴婢……莫非是太后娘娘骂您了,打您了?奴婢这就命人去禀告皇上,他必回会为您做主的!”
徐温云听得这句,混沌着的神识终于清明了几分,她先是取出巾帕,将脸上泪痕斯条慢理擦干,而后眼睫微颤,唇角微勾,眼底一哂,轻道了句。
“张嘴皇上,闭嘴皇上。
我与皇上非亲非故,他是我什么人,你就要去请他给我做主?”
阿燕遭了这番轻斥,倒不敢说话了,只还是满面担忧望着她,徐温云只得解释,“……以往那些旧事,太后斥责几句是应当应分的,不是什么大事。”
当真不是什么大事么?
作为这世上几乎最了解她的人,阿燕面上显露出几分狐疑,徐温云不想再让任何人牵扯进来,只深呼吸一口,迅速整理好心情。
她撑着阿燕的臂膀站起身来,轻拍了拍裙摆上的浮尘,扯了扯嘴角,极力显露出个清浅的笑。
“大喜的日子,不准哭丧着脸。
前头的戏唱到哪一出了,喜宴快开了么,咱们两个作为徐家亲眷,不好在此处耽搁太久……还愣着做什么,快随我上前院去呐……”
阿燕立即紧随其后的同时,亦蹙起了眉头,她知此事或不像主子说得这么轻巧。
可此处是肃国公府,并非自家宅院,周围人多口杂的,既主子不说,她便没有穷追不舍的道理。
接下来就是招待宾客,吃席饮酒。这热闹喧嚣的热闹场面,多多少少冲淡了些徐温云心中的悲苦……
她安慰自己:太后驱她离京,不正好与心中蓄谋已久的念头,不谋而合么?所以实在没有什么好伤心的。
她一直想跑。
想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原还担心皇城根底,在李秉稹眼皮子底下,她的计划或不够周全,可现有太后在旁助她一步之力,那便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她合该觉得开心振奋才是。
所以还有七日,她就能彻底抛却前尘往事,重获自由了。
届时她就寻个风景宜人的好地方,从此往后,过上在入京途中镖队里那样恣意的日子。
想到此处,徐温云不由觉得心中多了几分畅快,端起盏子,将杯中酒宴仰头一饮而尽。
“阿燕,今日咱就喝个不醉不归!”
阿燕由后头稳稳搀扶住她,一眼看出主子这是在故作洒脱,脸上虽挂着笑,笑意却不及眼底,没有半分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