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2/3页)

“陆小郎君……”

惯会察言观色、又极擅揣摩人心的小娘子看出陆云门并没有强硬要将她赶回去的意思,便直接坐到了他的身边。

“你都不问我问题吗?“

自然要问。

可不该是这个时候问。

但少年看着她那对暾暾闪亮的眼睛,看着她那张写满了“我想要说!我想要说!我想要说!”的脸,最后还是出了声:“你想要我问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问,我全招!”

全大梁再也找不到比她此时还要积极招供的人了。

阿柿吐了一口气。

“我终于可以说了。”

她迫不及待般开心地露出了小虎牙,可是下一秒,她却怔住了。

过了片刻,她才看着陆云门的眼睛,带着沉甸甸的目光,郑重地向他娓娓道来。

“也许在你听来会很荒唐,但现在,是我活的第二世。上一世,我死于圣佑十二年的腊月廿八,红蜡做的梅花挂满了树梢,还有三日便是新年。”

阿柿眨了眨眼睛。

“之前我说的并不全是谎言,我的名字,确叫阿柿,我的身上,也的确流着北蛮的血。”

她晃着被捆在一起的手腕,没有一点儿不自在。

“我的父亲是北蛮与大梁的混血,他的母亲,就是一位北蛮人,所以我才会说北蛮话。而我的母亲,是位地道的大梁人,她在随家人逃难时惨遭兵乱、被迫离散,幸好被我阿耶一家救下照料才得以活命。之后,他们日久生情,成了婚,有了我。”

她垂了垂眼睛,说着这段跟她自己毫不相关、甚至是刚刚才编出来的故事,但眼神里却满是浓浓的怀念。

“我家虽不富庶,但阿耶、阿娘都将我视若珍宝,让我过得无拘无束。”

说着,她可爱又有点小得意地露出小虎牙,望向陆云门。

“现在的你还不知道吧,骑马射箭,蹴鞠马球,这些我都玩得可好了。上一世,我跟崔家、卢家那群只敢上驴背的小娘子们比赛驴鞠,可是大杀四方,赢下了一对儿的镂空金蝉给你做冠礼的贺礼呢。”

她说得那么真。

“那金蝉的眼睛,是用七种不同的宝石拼合而成,可却看起来融洽极了,可稀奇了。”

陆云门看着她明澄澄的、小鹿一样的圆眼睛。

他听出来了,那对七宝金蝉是他舅母的嫁妆。

自舅母从清河崔家嫁到范阳卢家后,那对金蝉就一直压在库里,只在八年前被翻出来过,很快便又锁了起来,所见之人不过寥寥。

她是从哪知道的?

不等他细想,小姑娘泠泠然的声音便在此刻忽地低了下去。

“可就在圣佑八年、也就是今年的春末,阿娘收到了舅舅的一封信。当晚,我们所住的长街突起大火,有人趁火光之乱进入我家屠门,只有被阿娘提前送到了别家过夜的我得以幸免。”

说到这里,小娘子圆圆脸上的笑意尽失,眉眼间生出了切齿拊心的恨意。

她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最后,却只化作了胸脯的一下起伏。

“他们没有放过我。他们要赶尽杀绝。我在逃跑途中被那群人发现,几次躲藏、受伤、再逃!最后,我血流不止,引得他们手中恶犬狂吠逼近。就在我自知再无活路,决心冲出去同他们拚个死活、能带走一个是一个时……”

她倏地一顿,直直对上陆云门的眼睛!

“陆小郎君,是你出手救了我!”

专注在倾听的少年,漂亮的眼睛蓦地颤了一下,仿佛池水中落下了一只蝴蝶。

他没想到,阿柿的话兜了一圈,最后竟然落到了他的身上。

但阿柿看着他的目光却毫无动摇。

“是你救了我的命。所以,后来我便一直跟着你、照顾你。直到你……”

她的眼眶突然红了,里面的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嗓子也像是被酸涩的眼泪浸伤,哽得再也说不出下一个字。

连着喘了好几口气,满面哀意的小娘子才摇了摇头,慢慢地、带着哭腔硬声说:“直到我死……也一直在你身边!”

说到这,她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结果正巧吸进了一股凉风。

她没忍住,“阿啾”一声,打了个巨大的喷嚏,晃得脑袋上面的红豆珠子砰砰乱颤,一直转在眼眶里、不肯流出来的眼泪,也全随着这个喷嚏,大颗大颗地一股脑滚了出来!

人一旦开始哭,就很难停下来。

此时的阿柿,完全不像之前的北蛮小娘子那样,只敢委委屈屈地咬着嘴巴默默哭。

她响亮地抽噎了一声,然后就张着嘴巴、扬起脑袋嚎啕了起来,哭得又悲伤又哀痛,好像真的遇到了天大的难过事情,听得白鹞都垂下了头颅,开始哀恸地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