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第2/4页)

陆品月一下儿便觉得被冒犯了——主人家如此穿戴待客,那便是对来客极不重视了。

她就算病到几乎无法下榻,旁人来探病时,她也从来都是衣饰规整。对来的人越是重视,她的穿戴便会越是精心……

但这不满刚在心中掠过,就被陆扶光的一声欢快的“品月阿姊!”打散了。

这一声,几乎将她此前所有的念头都确凿了。

如果不是为了陆云门,赤璋长公主府的郡主,哪里会私下将她称呼成“阿姊”呢。

“品月阿姊!”

等她走到榻边,小贵人又开始唤她。

“您来得太好了,我正自己与自己下棋下得无趣,盼着有谁能来陪我解闷儿呢!”

陆品月也正盼着要同陆扶光对弈一局。

可是……

陆品月看着眼前。

没有棋盘,没有棋奁。

陆扶光身边的几上,只摆着一只燃着蜡的高烛台和一个双鸳纹海棠形的银盘,银盘里不满地放着两三颗饱圆的柿子,在烛下染得血红。

除了这个,便只有在她膝上躺着的那只黑猫了。因它正缩成团在舔爪子,蜷得太厉害,一时辨不出到底是什么品种。

小郡主却像是真的嫌闷坏了,在催着陆品月坐到对面后,马上愈发兴致昂扬地又出了声:“淡曙,将原来的棋都撤了,重新座子。我要与品月阿姊好好下一局!”

循着陆扶光吩咐的方向,陆品月扭过头。

这时她才发现,因这屋子里的烛燃得太少,她进屋便只瞧见了亮堂处的陆扶光,没有留意屋子角落还有放着的旧棋盘和一名跪坐于棋盘前的侍女。

不过,就算留意到了,那侍女也属实不起眼,一吸一呼俱不闻声,无端地就引得人不舒服。

“阿姊,这局便由我先手。”

陆品月还没回头,小郡主已经闭上了眼睛,开口便道:“淡曙,去三三。”

盲棋?

陆品月极快地又看向了那名跪坐在棋盘前的侍婢。虽然看不清棋盘,却能看到她正拿起白子、无声地将其落上棋盘。

是盲棋。

没错。

陆扶光要跟她下的是盲棋。

但这怎么可能?

当年陆扶光连对着棋盘下棋都下得一塌糊涂,怎么可能士别三日便能与人下盲棋了?

——不过烛焰随风一摇之间,她的心中便起了万千个念头。

可棋局已起,一子已落,由不得她再想其他。

她逼迫自己摒去全部杂念,垂首将面前小几当做棋盘,在心中将纵横数道路线急急画于其上,然后,座子四枚,白子三三!

一切布好后,盯视着“棋盘”的陆品月终于开口,下出了自己的第一手。

最初,她还能“看”得清棋。

可十几子后,她就吃力起来。

只一瞬没有聚精,那片棋盘便骤然模糊了,横线纵线蛐蟮般蠕动不止,黑子白子也如星在闪,即便咬牙凝神将它们稳住,可不过须臾,它们就又像活了一样。

不能乱。

要记住。

每一颗棋都要记住!

但她越是这样对自己说,那些棋子就越是跳动得厉害。没多久,连原本记牢的那几步棋也开始乱了。

胃中烫得如被炭灼,陆品月压住将小几掀翻的冲动,手指慢慢抚上喉咙。

只用像往常那样轻咳几声,再称自己身子不适、经不住过盛思虑,就能推掉这局莫名其妙的盲棋……

就在这时,陆品月忽觉眼角余光金波曳动,更觉心烦。

她恼着抬起眼。

但下一刻,她的神色就变了。

对面架上摆着一面小铜镜,原被架子下那支铜竹节熏炉升出的霏霏檀烟挡着,叫人看不真切。

但不知何时,香末燃尽,这会儿再看过去,铜镜里竟恰好隐隐映出了角落那棋盘的全貌。

虽然费劲些,但每一颗棋子都能看得见。

陆品月胃里的灼烫忽地就褪去了。

侍奉在屋子里的,只有那个背对着她的下棋婢女。而同她对弈的小郡主,正懵然不知地闭着双目,拚命地记着棋局,一霎也不敢睁眼。

将这些收在眼底,陆品月几乎放肆地望向了铜镜。

随后,她就笑起了自己刚才的心焦。

她也真是糊涂了,竟被小郡主的架势唬住,认真将她当成对手了——这位小郡主可是下得比她以为的还要差,几乎是哪儿哪儿都不对,好几处都应对得驴唇不对马嘴,甚至不如学棋几月的始龀小儿。就算不看铜镜,三五手后,这局也是她的大胜。

卸去了堆在身上的千钧重,陆品月浑身都松快了,心情比来时还要好,边屠戮般地在棋盘上落子,边分出神来,轻慢地端量着身边的小郡主。

而后,她竟发现,窝在陆扶光膝头的并不是黑猫,而是只黑色的小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