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阴影-1(第2/3页)
于是夜风又被关在了玻璃外面,不满地轻轻撞着窗棂。
见迦涅还坐着,阿洛提议:“需要好梦药水吗?我还有剩。”
她在黑暗中幅度明显地摇了摇头:“我不喝那种东西。”
阿洛失笑:“那你上次还送我。”
“你爱做梦。我不喜欢。”迦涅凉凉地反唇相讥。
他习惯性地抬杠:“哪怕是好梦也不喜欢?”
“好梦醒来之后,就会知道刚才的都是假的。”迦涅说完就懊悔地抿住了嘴唇。幸好现在是一天内最黑暗的时段,她笼着被子缩着,哪怕阿洛保留了夜视能力,也不可能看清她的表情。
又是片刻的寂静。
空气像吸水的海洋生物,又开始沉沉地积蓄重量。
被褥窸窣摩擦,迦涅重新躺下了,翻了个身,再次背对阿洛。他也重新回到了刚才守夜的角落。
对话似乎要就此终结。
“你之前问我在黑礁三年都在干什么。”
阿洛原本闭上的双眼又睁开了。
迦涅对自己开口这件事十分惊讶似地,一句话说完停顿了好几秒,才继续说:“我确实没有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研习魔法上。”
一旦真正开了头,说下去反而变得简单了。
她不轻不重地、以仿佛事不关己的语气陈述:“在永夜修道院的第一年,我每天都在接受冥想治疗。”
阿洛的呼吸惊讶地缓了半拍。
“算上刚到黑礁的那段时间,大概有两年多的时间,我没有一晚是真正睡着的。”
房间里突然安静得可怕。
“也没什么特别独特的内情,你应该也听说过,奥西尼家每一代的继承人,并不是严格按照血脉选定的。家主位置每次变动都会见血。上一代家主的孩子会占一些优势,但说到底是各凭本事,赢家通吃。学徒篡位,事后才找个奥西尼家的人联姻,这样的例子也不止一个。”
她轻轻笑了声。
“我认识的人一下子都成了潜在的敌人。”
所有与她共享一个姓氏的人,母亲的同门还有学生……构建她认知中‘世界’的绝大部分人一下子都拥有了一重新的身份:
潜在的敌人。
又或是潜在敌人可能的朋友。
梦中是法师最脆弱的时刻。迦涅不敢彻底入睡,总是在身边布置下重重防护、预警还有反制的法术。哪怕只是细雪擦过窗棂的响动,她也会立刻醒过来。
一旦离开卧室,迦涅就需要时刻在人前表现得警醒、神采奕奕,强大并且自信。
那段时间她为此喝了太多提神药剂,后果就是,现在市面上能买到的常规配方对她都已经不起作用。
兄长贾斯珀是唯一不可能与她争夺家族魔法传承的人。
迦涅在所有重要的事上信任他、倚重他,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她可靠的副手兼参谋。也只有迦涅知道,她对贾斯珀的情绪远远比这复杂。
每每她在独处时想到贾斯珀,心底那丝对同胞哥哥的警惕就如同洁白雪地上的枯枝、新衣服上的污渍,想无视都做不到。
有这样的怀疑也很合理,毕竟在母亲出事前,兄妹两人从来称不上亲近。血亲的退场反而将他们前所未有地紧密绑定在了一起,两人间也爆发出之前十多年没能培养出的信任与亲近。
即便如此,她无法忽视残酷的事实:换作她来刺杀自己,也会从贾斯珀那里入手。
略显漫长的沉默后,迦涅用一句话总结刚才瞬息间在脑海中重演的数年:“其他的细说也没意思,都是你没兴趣听的无聊内斗故事。”
长期睡眠不足,外加龙魔法对施术者的负面精神影响,等到族内的局势基本稳定,她的多疑、神经质和暴力倾向已经接近病态。
“在永夜修道会待了差不多一年,我差不多能正常入睡了。”
不单单是按部就班地入睡醒来,在其他方面——待人接物、生活节奏、表现在外的性格,她逐步重建她这个年龄的望族法师该有的样子,重归正常。
近乎正常。
迦涅一眨不眨盯着墙上的斑点,金瞳有些空洞。光线昏暗,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盯着的,是旅舍陈年的污渍,还是无时不刻凝视着她的虚幻眼睛。
睫毛翻动,她收回视线,从熟悉的冰冷寒意中抽离。
“大概是甘泉镇这片土地的不良影响渗透进了梦里,我才又有点不对劲,失手伤到你,”迦涅轻描淡写地将话题带回今晚的意外上,“之后我会注意。”
她翻了个身,呼出一口气,像要轻飘飘吹散与阿洛之间凝重停驻的夜色。
“我说这些,只是解释刚才的事。这些事你之前不想听,我也没打算讲。毕竟你肯定也能拿出你过得很辛苦的例子。我不需要你同情我,也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