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第2/4页)
上午好九时整,宗祠里祖宗牌位前一碟碟供品已经摆上,一阵密不透风的锣鼓声后,舞狮队开始出来助兴。
沈兴邦孙三代被族人簇拥着,沈兴邦和沈安吾打头,沈绍周父子和沈乐贤紧随其后。
这一家子很久没有这么齐齐整整地回白泉了。村里年轻一代都好奇地看着他们,也不知道城里人是吃什么长大的,皮肤这么白,个头又这么高。
一片嘈杂人声当中,自然有人在小声议论着这家人跟村头寡居老太太孙兰香的关系。
沈安吾肃然垂手立在那儿,恍然间闪过当年母亲牵着他的手站在祠堂门口的情形。那个容色冰冷的女人头也不回地去了异国,改嫁他人,像剔除陈年旧疮一样,狠心将这段过往给彻底切除了。
至于他,二十几年过去了,白泉是父亲和大哥的故乡,却仍不是他的。
……
烟雾缭绕间,沈兴邦带着儿子和孙子,站在摆放整齐的祖宗牌位前面,往每个香炉里都插了香,行了礼。
村里的女人们都在准备“拜太公”仪式结束后的村宴,洗菜的洗菜,切菜的切菜,有条不紊进行着。傅芹是媳妇,又是外姓人,没资格进祠堂,便留在老宅里陪婆婆。
孙兰香如今眼里只有孙子沈栾,听说乖孙来了,一大早就在厨房里踅摸着。上了年纪,她一天只吃两顿,但孙子喜好的,老太太都放在心尖尖上。孙子喜欢吃腐乳蒸蛋,她便把土鸡蛋都攒下来留着。
平日里省吃俭用,隔壁村子里人收上来的麂子肉,六十块一斤,她一买就是半只,全攒在冰柜存着,等着儿子一家回来吃。
傅芹看婆婆这大上午就开始张罗,忙劝了起来:“妈,绍周和栾儿中午就在村里吃饭,您就别忙活了,等会跟我们一起去吃席。”
孙兰香有点耳背,媳妇说了两遍她才听清楚,“中饭不在这吃,夜饭总要吃,你们吃了夜饭再走。”
傅芹听不大懂白泉话,跟婆婆一直沟通不太顺畅,幸好婆婆虽然是个大字不识的乡下妇女,人很实心,嫁给沈绍周这么多年,又不生活在一起,婆媳也没拌过嘴。
“晚饭我们也不吃。等会吃完中饭就回浔城了。爸年纪大了,赶不了夜路。”
孙兰香一听媳妇说到前头男人,便不再作声,刚拿出来准备化冻的麂子肉又放回了冰柜。
下午一点,“拜太公”仪式结束。村委会门口的晒谷场上,席面已经准备妥当。两张主桌,一张坐着市县村的领导,一张坐着沈兴邦一家子。
在村里,祭祖是男人的活,吃席则是男女老乡全上阵。几十张桌子见缝插针地摆在外头的空地上。
沈兴邦坐在上首,一边是大儿子,一边是二儿子。沈乐贤在这种场合,向来只当自己是个摆放,和女朋友俩坐在下首。
沈安吾的秘书张野也陪坐在一旁,今天他陪沈总一起来的。这种场合沈总难免要饮酒,他得负责开车。
沈绍周举起筷子,突然觉得缺了点什么,转头问妻子:“妈呢?你没叫她一起来吃?”
傅芹往丈夫那头凑了凑,小声道:“叫了。她不肯来。”
沈绍周有些不快,上头一道锐利的目光扫过来,沈兴邦举着酒杯,调转视线对沈栾道:“去叫你奶奶过来吃饭,全村人都来吃饭了,她一个人躲在家里像什么样子?!”
张野跟了沈安吾很多年了,自然知道沈栾奶奶是谁,下意识地看了老板一眼,却见老板坐在那儿神色一点变化也无。他转念一想,如今沈兴邦和尚蕙兰都离婚了,有些人也没必要避着不见了。
沈栾看了他爸妈一眼,“哦”了一声,站起来撒腿往奶奶家跑。没过一会,他便牵着奶奶过来了。
孙兰香跟沈兴邦离婚三十年,婆婆去世后,就没再打过照面。如今老眼昏花,猛地一照面,才发现前头男人也老了好多。在她眼里,男人就是天,虽然离了婚,当着前头男人的面,手脚愈发不知道往哪放。
傅芹看出婆婆不自在,扶着婆婆坐在自己跟儿子中间。
沈兴邦瞧也不瞧这个曾经的发妻。不时有乡人来主桌跟他和儿子打招呼,说些恭维的话,父子几人一杯接一杯地饮酒。
沈安吾看到对面那个头发花白的女人,记忆里的画面便再次浮现了。小时候来白泉,祠堂不是最让他害怕的,最让他害怕的是村里的厕所。
一群跟他差不多的小孩带他去茅房,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旱厕,臭气熏天的厕所,花花白白蠕动的虫子,一墙之隔还能听到猪叫声,吓得他“哇”的一声冲出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