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县令明守仁是个年逾四十、唇上留着两撇胡子的高瘦男子,他带着一家老小就住在县衙后头的宅院里。
傅家宝虽和明景是好哥儿们,但他和明景交好的这三年来,还真从未踏入过县令宅子的大门,史寇也一样。
在明景的嘴里,他的亲爹明守仁,是个再清廉不过的好官,平素最看不起的就是他们这些纨绔子弟,明景也因为和傅家宝他们混在一起,没少受县令训斥。
傅家宝每每听见明景被他爹教训,就很是替他心酸,觉得明景身为庶子,简直太不容易了。
因为种种传言以及明景不时在他们面前提起的事儿,傅家宝和史寇对这位县令一直存着几分敬畏之心,也就更加不敢到明景家拜访了,生怕遇到县令。
可这个月,他与县令仿佛格外有缘,这不,都要见第三次了。
傅家宝实在不知道县令找他作甚。不过他在跟着师爷往府衙后头走时,自我审视了一番,确定自己没干啥违法乱纪之事,心里也就安定了。
既然没啥事,傅家宝的眼珠子就忍不住四下乱瞟起来。
他还是第一次进县令的宅子呢,好歹是个官,县令住的地方总比傅家要奢华几倍吧?
但傅家宝很快就失望了,因为这县令的宅子瞧着实在不算气派,假山亭台,没有;曲水游廊,没有;花园莲池,还是没有!就连廊芜下的柱子,都没有刷上朱漆,那被刨得一片光华的木头就那么大喇喇地暴露在外,傅家宝甚至看到有一只虫子在上面安了家。
这也太朴素了。他的东院都比这好看。
傅家宝原以为招待客人的前厅总该漂亮些,但他还是失望了,那前厅就摆了几张桌椅,挂了幅孔夫子的画像,除此之外,连个装点的花瓶都没有。
怪哉,明县令当官这么多年,每个月除了俸禄外朝廷还发下养廉银,怎的把日子过得这样清苦。
傅家宝进来时,明县令已经坐在前厅喝茶了,抬头一见傅家宝那神色,他倒是一乐,“你在可惜什么?”
傅家宝:县令你好穷。
当然,他再蠢也不会当着县令的面说出这话,当下立刻摇头。
县令温言道:“坐吧!”
傅家宝对这个曾经打了他十板子的县令还是有些敬畏的,见他此时面色温和,与在公堂上威严的模样大不相同,不由有些惊异,他觉得这应当是县令装出来的。
傅家宝不敢造次,规规矩矩道了谢,才坐下。
一名衙役奉上茶,傅家宝掀开茶盖看了眼,见里头飘着几根茶叶,连个红枣都没有。有些心疼他好友,生在这样的家庭中,明景也太受苦了。
傅家宝正感慨,想着哪天给明景送几斤红枣,就听县令道:“方才在公堂上,有句话我没有问你。”
傅家宝立刻放下茶杯,端正坐姿,做认真聆听状。一面是对这心机深沉的县令有些敬畏,另一面是想着给县令一个好印象,以免明景日后跟他出去玩还要被县令责骂。“大人请讲。”
县令道:“你是如何得知钱家父子要谋害贾一仁?”
傅家宝眼也不眨地将早就想好的理由说了出来,“那日钱乐为出了衙门后,钱致知就去了酒楼饮酒,我心想钱乐为使那种腌臜手段毁坏我家店铺的名声,钱致知在父亲被打板子后却去酒楼纵乐,这对父子都不是好人,于是我就跟上去,钱致知酒后吐真言,嚷嚷说要杀人。旁人只当他酒后胡说,我却留了心眼,让人盯着钱家的一举一动,今早下面人说钱致知乔装打扮后离开了钱家,我正好要带丫鬟来报案,便使人跟上去,其后之事,大人也知道了。”
县令面上露出疑惑来,“哦?那钱致知离开酒楼后,又去了糕点铺,那铺子可有蹊跷?他可还有其他同党?”
钱致知还去过糕点铺?那下人没跟他说啊!傅家宝心想娘子昨日夜探钱宅,没听过钱家父子提起其他人,于是道:“大人,草民觉得钱致知去糕点铺子应当只是凑巧。”
“哦?”明县令淡淡一笑,“可钱致知分明未去过糕点铺。”
傅家宝一愣,脸色很快就精彩起来。完蛋!他对不起娘子!他被县令给坑了!
见傅家宝面上一阵紧张一阵愧疚的,明县令心想这年轻人倒是有趣。便道:“不必慌张,本官虽不知你是如何得知的,却也不打算追究到底。”
傅家宝立刻松了口气,却也有些意外,县令怎的忽然如此宽容。
明县令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只要没有作奸犯科,本官对任何人都很宽容。”
傅家宝心里腹诽:没想到县令这般不要脸,自个儿夸自个儿还面不改色的。
明县令又道:“左家那案子,本官会明查到底,这事儿,你们傅家就不必再参与了,这是本官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