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话梅(第2/5页)

初霭眼巴巴地看着她,甩甩酸疼的胳膊,两脚一蹬坐到了希音刚换下的竹椅上。一旁希音微不可见地点头,示意这法子可行。

罗敷提笔在那张写了一半的云纹纸上试了试墨。这张纸好好的被划拉出一道极长的墨迹,肯定是不能看了,她在上面写什么应该也不妨碍,反正小公主要交差,多半要新写一张……如果她懂得不能拿这个交差的话。

“阿姊坐!”

初霭得了帮手,殷勤地把她原先踩过的绣墩拖到罗敷身后,用力扯着她的衣服让她也坐下。

罗敷一挨到凳子差点弹起来,这绣墩也太冷了!可一看小公主笑眯眯心满意足的表情,又不好推拒,只能硬着头皮粘在瓷面上。

绣墩里的凉气一丝丝地往上冒,从镂空的表面渗入肌骨,罗敷顷刻之间就察觉出不对。这样重的寒气她一个成年人都受不了,小孩子是怎么站在上面那么长时间的?难道……

她决定待会好好查一查小公主的身体。

明水苑落木萧萧,鸟雀呼晴,樊七引内侍到亭中复命。

初露云隙的日光为亭中人月白的衣袍镀上一层淡金,愈发衬得身姿挺拔,乌发如檀。

内侍躬身道:“陛下,小的按您的意思带秦夫人进宫,大人一路上皆未开口问询,神色也还从容。”

樊七又想起一事:“院判可曾给你银钱?”

内侍慌张道:“小的不敢,秦夫人也着实没有这个心思。”得了付都知的眼色,才飞快地离开明水苑。

王放对着一汪湛湛碧水,慢慢道:“她装的倒是得心应手。就不知……”

樊七紧着接道:“陛下可是要去流玉宫?今早答应了小殿下的。”

王放不语,兀自走出亭子朝西方去。

流玉宫此时一片热闹,宫女奉上佳茗,罗敷好不容易用左手摸到了孩子的手腕,右手被盯得一阵不自在。

初霭目不转睛地看她写字,伸长脖子不时夸上一两句:“阿姊写字真好看啊,别抄这个了,我都抄好几十遍了……阿姊写点别的行么,皇兄上次罚了我默写三十遍啊,手好痛。还有那个什么楞严经,我字都认不全……”

罗敷很想跟她说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写过字了,在药局选拔医师之后才稍微注意下笔的速度。她不禁回忆起像这孩子这么大的年纪,师父也要求很严地让她临摹他的字迹,彻底抹去在宫中沾染的笔锋,先学隶,再学楷,以至于那天在侯府被王放一语道破。

暖阁采光很好,偶尔抬起头就可以看到枝叶茂密的树后亮着一轮太阳。花窗微开,风语絮絮,洁白的杯底压着檀木光滑素净的黑,水漏的计时声隐没在悦耳的鸟鸣里,无人发觉墙角的日影移得很快。

罗敷一边写一边低声道:“陛下是为公主好。嗯……公主还小,以后字会写的越来越漂亮,才不枉公主生的这么可爱。”

她的声音穿插在荷花的香气里显得格外安恬,初霭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右手乖乖地放在纸镇边,上头搭着三根白皙的手指。

不知何时,孩子仰头的姿势蓦地松懈下来,水汪汪的眸子朝帘外一瞥,装作不知不觉继续看字,隔了一会儿,又心虚地从案上抽掉了右手。

罗敷停下笔,微微抬眼道:“怎么了?”

地上四个宫女面对珠帘跪成一排,初霭往她身后缩了缩。

王放踏着一地疏影,静静地站在帘外。

初霭紧紧压着她的腿惴惴不安:“阿姊帮帮我啊,哥哥要罚云云了!”

希音知道今日陛下来此必有计较,临走担忧地望了眼初霭,还是把所有人带了出去。

绣墩冷的受不了,罗敷原本看到今上来想趁机脱离这个凳子,这下却被初霭压着怎么也起不了身,不由在心中长叹风寒又要复发了。

王放走到案边拉开小公主,罗敷得了救赶忙站起来,不料初霭拼死拼活挣到她怀里,看样子对她皇兄怕得很。

王放不再管她,垂眸看向纸上随意写出的几排字,开门见山地问道:“秦夫人眼下有何办法?”

罗敷懂他在问什么,她搭上脉搏的那一瞬就知晓了王放为什么要她“费心”长公主的脉案。这孩子先天不足,胎里带来一股炙热之气,需要寒凉之物镇压,于是这座流玉宫四面通风,殿内燃着冷香,绣墩里也放上了遇空气则发散寒气的东西,公主穿的少却不觉天凉。

十二叶青砂果这味对其症的药材被人劫去,他从宴上赶赴值所,正是要罗敷给他一个交待。

但他不是已经布下罗网了么,是匈奴的暗卫筹备太全,还是他有意放走他们?罗敷绝对倾向于后一种,在她印象里这个人控制别人的手法极其厉害,从寿宴上借力给端阳侯府重击就可见一斑。

药材要真的不可或缺,他能舍自家妹妹去救北朝国主?王放甚至连问都没问刺客,反倒来找她,恰恰是最明确的表态:第一,她是他提拔到太医院里的人,他作为顶端的上峰,知道的比她想的要多得多;第二,她推波助澜必须承担后果,他能在医官们和河鼓卫眼前放过她,也能以此事为要挟拖住她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