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长草(第3/3页)
“治心气虚、中气下陷的汤汤水水隔三差五灌下去,不用换。贵府用的药材自是顶好的,那两位大人的履历我也仔细看过,经验比我还多些,这方面也是国手。老夫人的病,主要是心里的,我看嬷嬷应该平日里都顺着她来,这就很好。要解开心结,得先弄清她这么多年放不下的是什么,恕我……”
常老夫人蓦地发出一声尖叫。
罗敷差点咬了舌头,这是发作了么!
只见她在侍女手下拼命挣扎,用力拉扯着自己的衣领,喉咙里发出浑浊不清的响声,两眼瞪得老大,一只手直直地指向罗敷:
“是你!是你把他变成那样的,你把他还给我!把他还给我!晏郎——晏郎!不要丢下我,我不回去!……你们叫我哥哥来!道初!我不走!”
“小姐!小姐!”迎雪像是见多了她发疯的场面,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倒了一粒塞进她嘴里,又是喂水又是扇风,“没事呢,公子马上就来了,姑爷不会赶您走的!您可是陛下指给姑爷的啊!”
侍女仍作旧时称谓,举止行动与她的年龄极不符,却叫人看了不忍。几十年如一日的照料,面对的都是停留在四十年前的主人,光是旁观就足以滋生厌倦和抑郁,可她的眼神没有一丝不耐烦。
罗敷从同情中拉回了神志,她不知道这国公府姑奶奶的夫君是何人,不过那姓氏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半盏茶前才似乎看见方琼,现在又来个读音相同的字,不会有什么联系吧?姑爷的名或字叫作道初,还是当时圣上指的婚,那么她回去问问王放得了,不好再刺激病人。
“迎雪,晏郎他不要我了,他为了那个贱人竟敢不要我!”老夫人目眦欲裂,气喘吁吁地大喊:“我为了他……我为了他——”
迎雪朝罗敷做个手势,招呼同伴一左一右地将人抬起来,不料她身子一震,跌在地下,捶地放声大哭起来,“——我为了他……”她似是想不起来了,狠狠揉着太阳穴,几乎要把头往架子上撞,被眼疾手快的侍女一把捞住,“……道初,道初,他,他怎会变成那样!迎雪,我怕!”
她脚一横踹到桌子,桌上的瓷杯骨碌碌从桌沿滚落,碎在她胳膊边,她停了一瞬,扬手就去摸瓷片,眼睛通红。
罗敷抢先一步拾起碎片,手指在尖利的边缘划出一道血痕,侍女们大惊失色,先卯足了劲把主子搬到榻上,再腾出一人翻箱倒柜地找起金疮药来。
罗敷高声道:“没关系,我这里有药!”她捏住伤口的下方阻止血沁出,十指连心,着实有些疼,好在回去洗洗包上就好。
“秦夫人,真是对不住!奴婢们一时疏忽,竟伤到了大人,该死该死!”
罗敷勉强笑道:“取纸笔来,我再开个方子,每日服一点,应能让常老夫人镇静些,不再频繁地想这些执念,只是记性就更差一截。”
侍女都道:“不妨事,主子现在连我们有时都记不得,她要不想那些,老爷定也求之不得的。”
罗敷本想说那就好,到了嘴边又变了:“你们不让她把自己伤到,但动作能轻则轻吧,这把年纪了……”
侍女陪笑道:“秦夫人家里也有老人吧,是啊,长辈是要哄的。可我们老夫人怎么哄都不舒心,有时也给她闹一场,闹完了,就睡了。”
罗敷抬眼看到自己映在白墙上孤零零的影子,提笔蘸了墨水写字,心底五味杂陈。
“有是有的,只是不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