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根正苗红(第4/4页)

桂花的香味丝丝缕缕嵌入胸口,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一轮明月。

中秋快要到了。

再睁眼时,贺兰津提着灯笼立在桂树旁,叼着片纤长的草叶。他在前头带路,走过库房,忽然回眸道:

“我让妹妹给我的小媳妇看病,南边那位会不会派人把我塞进麻袋悄悄沉河?咱们俩清清白白,顶多小时候动手动脚。”

罗敷斟酌了一下,没想好怎么顶回去,女护卫已经代她发话:

“公子再多嘴,就不是沉河这么舒服了。”

贺兰津朗笑出声。

罗敷解释道:“他不大喜欢沉河,都是腰斩啊分尸啊这种占地广、观众多的手段。”心里却思寻贺兰津说这话,怕是家里从老到小都知道她不是从玉霄山来的。

“是吗,那我的屋子妹妹还进不进?”

辛癸就差拔刀了。

帕塔木正在喝药,看到两人来探望,大大的眼瞳流光溢彩:“阿姊来看我了呀!”

贺兰津伤心道:“我的床都给你了,居然连问都不问我。”

帕塔木乖乖地叫了声阿津,喜笑颜开地缠着罗敷坐过去,嘴唇还是没多少血色。

罗敷捏着她的手腕,感到脉象比昨天强了些,“再动我就走了。”

她果然安静下来,抬起长睫,见贺兰津背过身,疑惑地问:“阿津要去哪儿?”

贺兰津恶意微笑:“逛花楼,看人跳舞,寻欢作乐,不到天亮不回来。”

帕塔木欢快地说:“不要紧,有阿姊陪我呢,你快走吧。”

罗敷受宠若惊。

贺兰津的桃花眼飞出个惑人的弧度,拂去袍子上的草叶,施施然晃出去。

小女郎的伤需要再换一次药,可能是睡觉不老实,蹭糊了一片。罗敷耐心处理着,随口道:

“他生气了。”

帕塔木莫名其妙:“没有啊,他还是笑的呢。你怎么知道他在生气?”

罗敷顿了顿,委婉道:“我虚长你两岁。”

一般笑得越好看就越危险。

“你真有经验啊……”帕塔木崇拜地盯着她。

罗敷格外不自在。其实也没有那么有经验……她给小女郎喂了桌上的安神汤,坐在床边托腮等她睡着。

水漏一滴一滴,敲在人心上。

烛火温暖地照着她的侧脸,帕塔木感到困意袭来,迷迷糊糊地撑开眼,嘴里咕哝着什么,罗敷好奇地凑过去听,居然听懂了。

“阿姊真像我阿姊呀……”

罗敷掖好被角,“快睡了。”

她半大不小的时候学过一阵子西凉文,企图重拾这种陌生而熟悉的语言,母亲给她留了很多书信,她逐词对照着看,最后还是放弃了。帕塔木这名字是西凉女孩常用的,一般家里生了双胞胎,其中一个就叫做帕塔木。

“你原来有阿姊么?”她轻声问。

帕塔木还留着一丝精神,翻了个身,“家里好多双生子,阿翁和阿姊的外公长得一模一样呢……”

罗敷愣了片刻,她着实不知道还有这个传统。

安恬的呼吸让她疲倦的神经松懈下来,她坐在贺兰津房里,一时清醒,一时恍惚,窗前铺洒的依稀是千里之外的星辉,榻上睡着的也依稀是万里之遥的人。

罗敷凝视着掌心剔透的光芒,心尖微微一动,像胸口钻出一株鲜嫩的芽。

她要快点好起来。

她希望她喜欢的人都能够在这个世界好好地生存下去。

他们会像她的父母,将军夫妇,和很多相濡以沫的夫妻一样,有可以每天都回的家,有听话或不听话的孩子,对未来永无畏惧。

罗敷对着燃尽的蜡烛,认真地想他。

门缝拖出一条狭长的灰影。

去而复返的贺兰津将灯笼提高了些,弹指的沉默过后,他脸色不好地走进房:

“你今晚得在我家住下了。”

罗敷霍然转头,站起身唤人:“辛癸?”

贺兰津沉声道:“你的贴身护卫还不知道,靖北王府走水了——整个繁桂坊,一半都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