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顾明轩的脸色登时涨得通红。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怎会真的向未央磕头认错?

若他真向未央叩头了,他以后还有甚么脸面生活?

顾明轩冷笑,道:“你莫要得寸进尺。”

未央道:“怎么?顾郎君自诩世家子弟,极具君子之风,今日想出尔反尔,不认自己刚才说过的话了?”

“你怕不曾对雅儿下毒,但你往日欺辱雅儿之事却是铁板钉钉。”

想起雅儿在未央面前受过的委屈,顾明轩恨不得现在便将未央杀之后快,可李季安在侧,他不得不控制自己的情绪,只能冷冷道:“我怎会向一个百般欺辱我妻子之人道歉?”

“你口口声声说她是你的妻子,但是顾明轩你莫要忘了,当初你顾家三媒六聘的,可是我未央。”

那年她待嫁闺中,满心欢喜地等着顾明轩来迎娶自己。

素来不喜女工的她,请了华京绣工最好的绣娘,拿起针线,将手指扎成了蜂窝一般,终于绣出了自己满意的鸳鸯戏水。

顾家是百年世家,门第清贵,而严家在没有娶她母亲之前,却是连立足之地都没的人家。

门第不对等,她怕旁人说闲话,便给自己备上了厚厚的嫁妆,用来堵世人的嘴。

为此她还与老夫人闹了好几场,被严睿骂做不孝,行了家法,跪在祠堂反思。

祠堂阴冷,夜里的风更是能将人的骨头都冻碎,从未吃过这般苦的她,一跪便是好几天。

可饶是如此,她心中仍是欢喜的。

她盼啊盼,盼着顾明轩来娶自己。

可她盼来的,却是顾明轩与严梦雅勾搭在一起的消息。

严梦雅比她小上一些,生母是谢氏,严睿的外室。

谢氏是老夫人的远房内侄女,母亲缠绵病床那两年,谢氏便与严睿勾搭在了一起,母亲死后,严睿装模作样守了一年,便迫不及待地将谢氏接了过来——谢氏又有了身孕,医官说是男孩,无论是严睿,还是严老夫人,都舍不得让严家的独苗苗当一个外室子。

这件事若是放在其他朝臣家里,只怕早就被言官们奏上好几本,可严睿是少府门下秩俸只有四百石的考工右丞,连上朝参政的资格都没有,自然也无人理会他的家事。

在意这件事的,只有她一人而已。

她为此事在府上闹了许久,恨透了谢氏与谢氏所生的孩子们。

尤其是严梦雅。

严梦雅娇娇柔柔,最会扮可怜,寻常遇见了,她还未说些什么,严梦雅便哭哭啼啼说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旁人见了,只以为她在欺负严梦雅。

而一贯疼爱她的父亲严睿,见严梦雅如此,只以为她太过跋扈,与她越发离心。

严梦雅抢走了她的父亲,而今又抢走了她的未婚夫,她如何不恨?

然而她尚未来得及发作,顾明轩便利用晋王的关系,设计天子赐婚她与何晏,她只能含恨嫁给何晏。

大婚之后她与何晏冲突不断,她向何晏要了和离书,回到府上,却见严梦雅与顾明轩恩恩爱爱,小腹高高隆起。

她这才明白,原来严梦雅与顾明轩早就勾搭在了一起。

她挖空心思绣鸳鸯戏水,顾明轩在与严梦雅颠倒鸾凤,她数着日子待嫁,顾明轩在与严梦雅花前月下。

府上众人都知顾明轩与严梦雅你侬我侬,唯独瞒着她,

往事涌上心头,未央只觉得胸口似被钢刀碾过,她闭眼深呼吸,堪堪压下心头刻骨恨意,讥讽出声:“至于你口中所说‘妻子’二字,更是无稽之谈。”

她虽对顾明轩情根深种,但亦有自己的尊严,顾明轩若与她说明白,她必会与顾明轩退婚,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她与顾明轩大婚将至,顾明轩却转眼与她的妹妹通好,并设计让她嫁给何晏,让她成为华京城的笑柄。

未央道:“聘者为妻奔者妾,你将她称为妻子,置世人明媒正娶的妻子于何地?”

顾明轩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严睿面上亦是不大好看——他与谢氏亦是如此。

严睿低头抿着茶,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顾明轩手指紧握成拳,有心想反驳未央,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顿了半日,方道:“雅儿到底是你的妹妹,你言辞如此刻薄,哪里有列侯之后应有的修养?”

“我只对人有修养。”

未央嘲弄道:“而禽兽不如之辈,根本配不起我的好修养。”

“刁妇!”

顾明轩再也克制不住,抬手便要去打未央,然而他的手尚未落到未央身上,便被李季安拦下了。

李季安神色淡淡,道:“顾郎君也知,女公子是列侯之后。”

顾明轩道:“你当知我在晋王账下做事。”

“太子仍在,晋王不过一地藩王,有甚资格管列侯之事?”

未央凉凉道:“还是说,晋王觉得天子年迈,太子病弱,这大夏江山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所以才会这般急不可耐地插手列侯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