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节子从空想以及负罪感中解脱了出来。对那个由她一个女人提出的建议,也没感到任何后悔。
考虑到土屋的工作,两人约好五月份去旅行。对节子而言,也需要准备的时间。必须要想出一个好的借口,花费时间埋下伏笔。
土屋的温柔难以形容,节子一直沉醉于那温柔之中。第二天还未清醒,她就带着几分醉意,一大早去了医院,带着醉意做了手术。医生是否知道她根本不需要麻醉呢?
真正的自我在节子内部诞生了,她睁开了眼睛。她找到了爱恋的男人。不可思议的是,自从商量好一起去旅行的那一天起,土屋总算有了恋人般的举止。似乎以那一天为分界点,他才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所扮演的角色。
无论是他的手,还是他的话,此时都让人感到饱含着爱抚。节子的一丝疲劳、一丝不悦,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节子感到非常不可思议,真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竟如此体贴人。
两人的关系逐渐升温,很快便能从一个眼神中明白对方的内心。节子忽然感到,今年那四月夜晚的路灯充满着官能的诱惑。
一天晚上,两人约好去看电影,九点之前电影结束,他们走出电影院时,不巧遇到大规模的停电。大街小巷灯火熄灭,霓虹灯也闪烁着逐渐熄灭。没过几秒钟灯光又亮起来,霓虹灯也抖动着闪亮起来,报社的窗户也一齐亮了起来。可是,刚亮的灯光转瞬又熄灭了,只有自家配备发电机的大厦还亮着灯。
原本灯火通明的城市,忽然消失在黑暗之中,那情景无比凄凉。十字路口的信号灯也熄灭了,交警提着灯笼开始维持交通秩序。马路上,只有汽车的前灯闪烁着不安定的光芒,轰响着穿过黑暗的街路。
其实,这种乱象倒是很符合两人此时的心境。他们觉得这是一种令人惊喜的幸运,因为城市为了他们,为了迎合他们而改头换面。节子最近一直有这样的愿望——真希望发生点儿什么、真希望外在性的毁灭降临。人们喧嚷着纷纷拥向大街小巷,那比日历提早个把月温暖的夜晚,也增强了这份不安的感觉。
两人经过某报社的发行部,发行部就像是个漆黑的洞穴,里面停着几辆黑乎乎的卡车,似乎有很多男人在黑暗中忙碌着。其中一人喊了起来:
“猪苗代的发电厂被人安装了炸弹啊。要爆炸!发电厂要爆炸了!”
忽然,闪射出耀眼的强光,运送早报第一版的卡车威风凛凛地亮起前灯出发了。
走过发行部,节子与土屋面面相觑,刚才黑暗中的叫喊声是真的吗?假如是真的,那么也许就会发生革命或者类似的暴动吧。
“趁天黑痛痛快快地喝一顿吧!”
发行部的黑暗中又传来了叫喊声,随即响起了一片豪爽的笑声。
节子的情绪不安起来,这种不寻常的不安立即变成了情欲。在这黑暗的街道上,因为不需要顾忌别人的目光,所以另一种不安反而掩盖了这种不安,节子的情绪变得直露起来。节子觉得,与土屋屡屡约会,她还是第一次像现在这样随心所欲地与他行走在大街上。
节子的胳膊传来了挽着她的土屋的胳膊的温暖,她可以确定,这正是时而在记忆中断断续续出现的男人的胳膊。节子在街道中央,第一次要求土屋吻她。土屋在旁边广告牌的背阴处停下脚步吻了节子。
在这里,对节子的阶级偏见说三道四,难免会被指责为有失严肃。然而,这与此时支配她的情绪、激发她的激情并非毫无关系。在大规模停电的街道的喧闹声中,节子梦想着革命和暴动,却跟不上时代脚步。她的偏见,显而易见地把自己置于受害者的立场上了。这种梦想,对激发节子那无处发泄的官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节子继续着她的梦想:眼前这个青年、自己的情人是何许人也?他绝对不是敌人,但也并非是可以依赖的庇护者。他是个正投节子所好的青年,有着同样出身的男人……就是说,像她一样也是个受害者。
他也是这样啊,节子心中怦然一动。如此一来,她所编造的故事的条件就得以完善了。
……土屋这个青年,难道心中就没有什么想法吗?这回又是节子想出了一个主意。她提出想去自家附近的一个广阔的公园看看停电的夜色。
两人拦下一辆的士,大约走了十分钟路程,在公园门口下了车。夜晚,公园内的树林看起来并不那么巨大,天空中布满了一片片云彩,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他们走向雪松下面的草坪,汽车前灯不断地映射出不安定的影像,树木的影子到处移动。从两百米远处射来的汽车前灯的光束,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可是随着汽车转弯,光束便渐渐消失于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