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吻(第5/8页)

三千块钱说穿了还是他的,可是她知道如果有了这三千就远不是三千了。三千只是一个开头。她必须这么做是因一种疼痛让她寝食不安,如坐针毡。仿佛这一切是发生在她的身上。在她决定把钱给他的那一瞬间,她突然问自己,这是爱情吗?这是爱情。这是爱情?抑或这是疑似爱情?她想,他愿意去疼她宠她,是不是只是一种投资。以换取一些能供他度过漫长失业冬季的资源,比如,女人的感情还有钱?他什么都想要?感情,还有钱?还是他根本什么都不想要?她要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她要把钱给一个落魄中的男人,然后看着他。她是多么可耻。她想。爱是多么可耻。让一个人清醒着堕落。

她把三千块钱放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吃了一惊,然后吃惊地看着她,目光里竟是无辜。她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说出已经想好的字句,我这是还你的钱。你忘了?我借过你的三千块钱。你最近不是还在找工作吗?我想应该把钱还你。她一再强调,这是他的钱。他不再看她,把脸转向一边,把钱收起来。我有。她还想说什么,还想劝他把钱拿起来。她期望他这样又怕他这样,她等着,等着他像沙石的雕塑一般被这三千块钱冲开。如果是那样,她又怎样呢?她就给自己足够的理由,对自己说,看到了吧,这样的男人,三千块钱就打发了的男人。于是她让自己全身而退,退得心服口服,不留伤口。她是多么自私啊,她为的原来不过就是,不留伤口。

他在她又开口之前彻底把她堵回去了,把钱给我收起来。霸道、凶狠、不留余地。她无力地把钱装进包里,不知所措。真的不知所措。她不看他,转向窗外看夕阳。夕阳如血。他在她身后说,我想让你花我的钱,因为你是我的女人。她不回头,泪流满面。不管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人有时候要的不是真假,而只是语言。

这个秋天将染上罪名

江子浩始终让她觉得危险和生疑的是他的吻。她固执地认为没有人是天生就会接吻的,没有人是无师自通地把吻练到了这样一个境地。她贪婪地享受的同时却想抓住他死命问他,告诉我,你怎么学会这样的吻?但她不会这么做的。她给彭鹃打电话,你不是联系到很多九四届的女生吗?能把她们的电话告诉我吗?

你又怎么了?

没事,我需要。

女人。

别说了,知道。

他在开矿被封和读研之间有过一年空白的岁月,他研究生毕业后五年,没有人更详细地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没有人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业的?又是几年空白的岁月。空白就是没有过吗?不,只是更隐讳更神秘的被悬挂起来的时间。她觉得自己像一只嗜血的虫子,拼了命地往那个最深最阴暗的角落里钻。因为那里有血腥的气味?她不寒而栗。嗜血?嗜情人的血?

彭鹃给了她一串电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怎么向这些曾经在一个校园里待过的女人打听同一个男人,她找什么理由打听他?终于她还是在一个深夜拨通了其中一个的电话。江子浩?认识,长得很帅,长跑很好,特别会赚钱……她的反应让韩光觉得惊奇,这么多年,这个女人居然这么清晰地记着一个男人。她却索然无味地挂了电话。这不是她想要的,他也没有这么简单。如果他足够简单,他们早已经可以做人世间最普通的一对情侣了。她每天晚上打那些电话,一个一个打,不知疲倦,或者是不敢疲倦。有冷淡的,有热情的,每天晚上絮絮叨叨一个男人的影子。她突然鄙视这群女人,包括她自己。那个晚上,她拨通那个电话后,电话里的女人突然问她,你是他什么人?

……女朋友。

想知道他的什么?

全部。

全部?

不后悔?

不后悔。

把邮箱给我,电话里我说不清。

她发着抖带着哽咽一般的兴奋告诉了她她的邮箱。第二天她打开邮箱的时候突然问自己,还看吗?看。即使战死沙场,最起码要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死的。这是底线。邮件很简单,说,她是一个与他有过亲密关系的女人,所以才愿意把这些告诉她。亲密?她看着这个暧昧的词语。他的女人之一?那又为什么几年后把他出卖?是谁欠了谁?邮件里只告诉她,他开矿被封,欠下几十万的外债之后,他曾被人包养一年。他把自己卖了一年,得了很大一笔钱,然后还了债,就去考研究生了。这是他最可怕的地方,他学什么都能在短时间内学会,因为他做每一件事情的时候都太专心了。

她坐在电脑前,看着这封邮件,手里还转着一支笔。她微微笑了,无比平静地一个人笑着。被她猜中了。她固执地相信他一定有一段这样的经历,现在,有人告诉她,确实有。那又怎么样?她突然觉得自己是这样的无聊。她已经叮到骨髓里那一点血腥了,她该满意了吧。她究竟想怎样?她这才知道,原来血肉相连,就是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发生了多少,却没有什么不可以原谅。因为,没有什么不可以发生。他贫穷,他欠债,他的女人跑了,他是死了一次又一次的男人。所以,她没有理由扔下这个九死一生的男人。她把他扔下,还有谁会去收留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