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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美桥[6]上暴风雪肆虐,卢米加快了脚步。她在分析刚才听到的一切。那些钱昨晚怎么到了杜卡、爱丽莎和卡斯培的手里,他们三个到底是怎么拿到这些钱的,卢米并不清楚。这些钱到底是谁的?他们三个知道吗?也许不知道。肯定不知道。他们三个对事发经过好像跟卢米一样一头雾水。
很显然,那些钱一开始是带血的,他们三个居然想出了去学校的暗房把钞票洗干净的天才想法,真让人难以理解。谁会想到大晚上的去学校洗钱呢?
我们只是喝了几杯饮料而已。
卢米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香水帮的那几个女生的对话。看来昨晚聚会的时候,他们喝的不光是酒。或者聚会的人当中有几个人不只喝了酒,而那几个人正是爱丽莎、杜卡和卡斯培。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们三个为什么会想出这么荒唐的主意,也能解释他们为什么不愿意说出整个事情经过。
一个是警察的女儿,一个是校长的儿子,这种情节也未免太老套了吧。想到这里,卢米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难道这就是模范家庭的孩子的叛逆?因为别的游戏不过瘾,所以必须得玩危险游戏?或者只是想彻彻底底地大醉一场?
卢米快到火车站的十字路口,看到好多行人都差点滑倒。即使环卫工人往路上铺再多的沙砾,也不能保证这些每天被上万双鞋子打磨的路段有足够的摩擦力。卢米让她的马丁靴对路面撞击得更狠了。
现在情况变得复杂多了。她不想再去找校长谈。也不想去找警察。虽然杜卡他们三个并不是她的朋友,可她一点都不想掺和进这件事。这三个人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她并不想卷入只要她一开口就一定会卷入的纷争。
匿名向警察局报案?这当然是一种选择。可是警察会相信她吗?大概只有在有人已经向警察局报案说丢了三万欧元的情况下,警察才会相信。如果警察不相信,那就不是她应该头痛的事了,至少她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
卢米朝坦梅拉城区的方向走去,感到内心一阵奇怪的波动。在坦佩雷的宿舍并不是她的家,这一点她明白,难道是这个城区让她的内心开始软化啦?这个念头让她觉得好笑。去坦梅拉广场吃黑肠加牛奶,在坦梅拉足球场为TPV球队摇旗呐喊,这些都是普通的坦佩雷人爱做的。在坦梅拉这个以木头建筑著称的城区,体味几栋老建筑留下的风情,欣赏曾经赫赫有名的阿尔托宁鞋厂遗留下的厂房,这些都不符合她的风格,她卢米·安德森可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在这里比在别的地方更放松也更温暖。她的字典里并没有“恋家”这个字眼,可是世界上应该有比喜欢自己居住的城区更糟糕的事。也许这个城区会成为她的家,也许她会把附近的街区当成自己的客厅。可能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这么做了,虽然她并不希望把自己绑定在某个地方。
从坦梅拉学校的院子里传来了孩子们的喊声、笑声和尖叫声。卢米看着那些男孩女孩奔跑、跳跃、荡秋千、攀爬,看着他们呼出的气都成了白色,看着他们的脸颊都变得红扑扑的。他们裹在厚厚的棉衣下,就像五颜六色的圆滚滚的雪人。她的目光在寻找那些独自站在角落里、被别的孩子遗弃的孩子。她削尖了耳朵,想要从喊叫声中分辨出那些不是因为高兴、而是因为恐惧而发出的声音。卢米知道,对于有些孩子来说,学校的院子并不是被冬日里的阳光照得闪闪发光的玩耍场所,而是恐惧的王国,白天漫无边际,却黑暗得如同夜晚。
一个小女孩独自围着学校浅黄色的新艺术运动风格的主楼转圈。她低垂着头,脚步缓慢。卢米观察了一下这个小女孩。女孩是不是每走到一个拐角都要扭头往身后看一看?她是不是隔一阵就会受到一次惊吓?在她那双低垂着眼帘的眼睛里是不是藏着压抑?没有。卢米最后看清了小女孩的脸,她看到女孩在笑。女孩的嘴唇颤动着,她肯定是在默默地给自己讲故事,那个故事让她的眼睛跟着她的嘴巴一起笑了起来。
卢米想,这个女孩跟我当年不一样,幸好她跟我不一样。
几乎是同时,她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劲——有人离她太近了。
但她意识得太晚了。
一双强有力的手把她拖到大门旁边的阴暗处,把她用力推到墙边靠墙站着。卢米的脸颊死死地贴在了冰冷的石头墙上。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卢米的双手失去了力气,攻击者把她的双手反剪到她的背后。卢米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没叫出声。
还没等袭击者开口,卢米就已经凭借袭击者身上的气味猜出了这个人是谁。
杜卡。
“听着,除了你以外,别人也会跟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