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4页)
每个人依据其第一天摘得的棉花数量被规定了不同的标准,但任何人都必须超过两百磅。我在这方面一直没能掌握技巧,要是摘满了两百磅就能逃过鞭笞;但帕希可不行,她就算摘满了四百磅,还是照样会被罚,因为她的标准不同。
长成后的棉株有五到七英尺高,每一株都向四面八方伸出许多枝杈,和相邻一排的枝杈交错在一起,汇成一片。每当棉铃竞相裂开的时候,雪白的棉花成片绽放,整片田地看起来就像是瑞雪初降,轻盈洁白,这种景象真是美极了。
有时候,奴隶会先摘一侧的棉花,然后返回时再摘另一侧的棉花;但通常情况下,会有两个奴隶同时采摘两侧的。摘棉花时,只摘那些已经绽开的,还没有开裂的棉铃是不能摘掉的,要等它们绽开后再摘。麻布袋装满后,就把棉花都倒进地头的篮子里,然后踩实。新手一定要格外小心,因为交错的枝杈很容易被折断;枝杈一断,上面的棉铃就会枯死。埃普斯老爷会毫不留情地鞭打折断枝杈的奴隶,他不会管你是不小心折断的,还是实在无法避让而不得已折断的,反正在他看来都是无法饶恕的错误。
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奴隶就下地干活了。白天唯一的休息时间是中午的十到十五分钟,算是午饭时间。奴隶们必须狼吞虎咽地吃完少得可怜的熏肉和玉米饼,然后继续干活,绝不允许偷懒片刻。晚上一直要干到天黑得实在看不清楚了才能收工;在月光皎洁的夜晚,往往一直要干到半夜。没有人敢停下手里的活儿,哪怕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也没有人敢自说自话地回到小屋去。所有人必须要等工头发话才敢收工。
收工之后,先要把棉花篮子扛到轧棉房里去称重。不管一天的劳作过后多么疲惫,也不管此时此刻多希望能倒头就睡,奴隶在前往轧棉房的路上都完全顾不上这些,心里只有恐惧。如果棉花的重量不够、指定的任务没有完成,接下来就要遭殃了;如果今天超出了一二十磅,明天的标准就相应地提高了。所以,无论是摘多了还是摘少了,这一路上心里唯有忐忑和恐惧。通常情况下,要达到既定的标准已经是很难的事了,所以奴隶们也不那么希望提前收工。到了轧棉房之后先称重,如果不达标就受罚,然后再把篮子扛到仓库,把棉花像堆放干草一样堆起来。所有奴隶都要爬到最顶上,把棉花堆夯结实。如果当天采摘的棉花不够干,则不送到轧棉房去,而是先摊在平台上晾干;通常会摊成两英尺厚、六英尺宽的方形,上面盖上木板,中间留出狭窄的通道。
这些事情全部做完之后,一天的劳作还远远没有结束。每个奴隶都必须完成他所负责的事:有些要去喂骡子、有些要去劈柴,诸如此类。那时候早已是深夜,所有这些事情都必须借着烛光才能完成。把这一切都干完,早已心力交瘁的奴隶才能回到小屋。回屋后,先要把火生起来,然后把玉米磨成粉,接着煮点食物,当晚吃掉一些,剩下的留着第二天带到地里当午饭。奴隶唯一能领到的食物只有玉米和熏肉。每到星期日的上午,我们就到玉米仓库和熏肉房领一些玉米和三磅半的熏肉,这些食物要匀着吃一整个星期。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其他任何食物了,连茶、咖啡和糖都没有;其实盐也几乎没有,只有很偶尔地会撒上几粒。我在埃普斯老爷手下干了十年的活,这十年期间,没有一个奴隶患上过痛风之类的富贵病。埃普斯老爷给他的猪喂精细的玉米粒,他的“黑鬼”们只能领到些玉米棒子。因为在他看来,猪要养得浑身是膘才好,黑鬼们要是养胖了,就成懒骨头了。埃普斯老爷的精明算计由此可见一斑。无论是清醒着还是喝醉了,他对如何管理自己的畜生可从不会含糊。
玉米磨就在院里的一个小棚下面,构造跟常见的咖啡磨差不多,料斗大概能装六夸脱玉米。至少在一件事情上,埃普斯老爷给了每一个奴隶自由:奴隶既可以每天晚上去磨一点玉米粉,也可以每个周日去把一周的玉米粉都磨好。你瞧,埃普斯老爷也有“通情达理”的一面哟!
我把玉米放在一个小小的木盒子里,做好的食物则装进葫芦里。葫芦是这里使用起来最方便、最不可或缺的容器:除了能在小屋里充当各种器皿,还能装饭装水带到地里去。有了葫芦,桶碗瓢盆之类的就全都不需要了。
磨好玉米、生好火之后,就从挂在墙上的熏肉上切下一小片来,扔到炭上去烤。大部分的奴隶都没有刀,叉子就更不用提了,所以他们只能用斧头去切熏肉。在这一小片熏肉上浇一点水,然后直接放在火上烤。烤到颜色发深,就把外面一层灰刮掉,放在小木板上——我们没有桌子,只能用小木板凑合——大家围坐在一起,这时才能吃上晚饭,往往早已是半夜过后了。吃过晚饭躺下休息后,走向轧棉房时的那种恐惧会又一次袭来,因为大家都害怕第二天会睡过头。如果真的睡过头,二十鞭子是起码的。每一天,每一个奴隶就这样一边祈祷着能在第二天的号角响起时清醒地爬起来,一边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