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5/17页)
“你到我们这里有多久了—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那人从他的盘子上抬起眼睛。他满嘴都是东西,不出声地嚼着,咽下去后才回答:“有五天了。也许是一个礼拜吧。”
“在那之前呢?”瓦莱里安问道。
那人从嘴里吐出一块黑橄榄。“在沼泽地。”
“噢,是的。‘夜胸’塞德维。你在那儿不可能待得很舒服。本地人都要躲得远远的呢。我听说,那儿住着妖精。”
那人没回答。
“你在那儿的时候见过鬼吗?”吉丁问他。
他摇了摇头,但没转脸看她。“没有,但我猜鬼看见我了。”
瓦莱里安开心地笑了:“这么说你是教徒?”
“有时候是。”那人说。
“有时候?你挑时间,有时信有时不信?”
“在沼泽地里,我信。”那人说。
“一个出色的解答。出色。”瓦莱里安笑着说。他看起来非常自得其乐,“你不是本地人,对吧?听你的口音是美国人。我说得对吧?”
“对。”
“你刚离开美国吗?”
“不是。”那人用一块法国圆面包抹着他盘子里的沙拉酱,然后一口吞下面包。他用手背抹了下嘴,“跳下船,想游到岸上。没能成,我就爬到这条船上来了,我原以为船要靠到码头上,它却把我带到这儿来了。我等了几天,想找个办法回去。没有。我就来到我看见的第一处宅子。我……”他瞥了吉丁一眼,“我是好人,当时饿坏了。”说了这么多话,他看上去累坏了。
“听起来很合理,”瓦莱里安说,“可是我不明白,我妻子的卧室里有食品柜吗?”他看着那人的侧影。
“嗯?”
瓦莱里安笑了笑,但没有重复他的问题。
“他想知道你为什么在卧室里,”吉丁说,“你只想填饱肚子?”
“噢,我整天坐在一个地方太累了。我当时正四处张望。我听到脚步声,就躲起来了。”他看了他们一圈,仿佛他的答复最终解决了一切问题,现在人们会接受他了。“你们的房子真不错。”他笑着说。当时吉丁第一次感受到害怕。只要他像只野兽似的在他的盘子里刨着,发出单音节的咕哝,不敢抬头,她就不觉得害怕。但他一笑,她仿佛看见一群深色的狗用银色的爪子奔跑。
与其说她想获得的是信息,不如说是信心,于是她问他:“你为什么不坐船?”
“什么?”他迅速看了她一眼,又迅速收回了目光。
“你说你等着去多米尼加岛。‘海鸟’号就停在港里。如果你在海上待过,就能驾船。”
他看着眼前的盘子,没有吱声。
“船是一眼就能看见的,亲爱的,”瓦莱里安对吉丁说,“而且还十分引人注目。”他冲那人笑了笑,继续说,“抱歉,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那样就扯平了,”那人咧开嘴笑着,“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们仍然不知道彼此的姓名,不过瓦莱里安告诉他他可以睡客房。第二天早晨,当西德尼告诉妻子和侄女他给那人准备了绸缎睡衣时,他还在咬牙切齿。吉丁哈哈笑着,说那人穿着那样的睡衣会滑下床来的。西德尼可听不出其中的幽默之处,而昂丁则一门心思放在她丈夫身上,没有和那漂亮而无忧无虑的姑娘一起大笑。
昂丁拿起一颗葱头捏着,找软了的地方。捏过的地方一下子就恢复了原状。在她的拇指之下,一层葱皮被剥了下来,但皮的下面还很硬。这会儿,杂工刮擦着屏风门,昂丁一回头,先是看到他血迹斑斑的衬衫,然后是他傻乎乎的笑脸。
“别干了。”她转身回到厨台边,从肩头抛去指示,“拿些旧报纸放到外边去。”
他咧大了嘴笑着,用力点着头,但昂丁并没有看,她只是猜想,以免他认为她失礼,又说了声“谢谢”。她放下葱头,把煤气灶上的一口炉眼调大。事实上,那声“谢谢”是由衷的,她因为让他干原本是她干惯了的活而有点内疚。
她想,再也干不动啦。得来来回回走多少路啊。她不愿意支使杂工替她干这种活,可是她的脚太酸软,脚踝又肿得不行,因此当他把捆在一个篮子里的四五只雏鸡带过来时,她告诉他,她一次只需要一只——其余的都先散养在洗衣房后面,“到时候你再给我拎一只过来。”
“是,夫人。”他像一直以来那样回答。
“都是小鸡吗?嫩的?”她问他。
“是,夫人。”
“样子不像呢,像老母鸡似的。”
“不,夫人。个个都是不满一岁的小雏鸡。”
“之后看吧,”她回答他,“杀鸡时当心点。我可不想整个下午都在擦洗鸡血。”可他还是弄得到处是血,于是她说 “算了”,就是为了告诉他,他杀鸡的方法不对,也是为了提醒他,她不愿让他待在她的厨房里。杀过的鸡就在报纸上,而且你能想象他连一根鸡毛都没拔掉吗,老天啊,那要费我多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