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2/4页)
我知道你会回来的,可是天亮了,你还没回来。整整一天。我和马莱克等待着。他尽可能地远离我待着。我在屋里,有时在园子里,但绝不去他等在那儿的那条小路。我让自己平静,但我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才能平静。远处,某户人家的牧场里有马匹在走动。小马驹都踮着脚,且一直在动。一直在动。我张望着,直到天黑得什么也看不见了。那天夜里没有梦。也没有悯哈妹。我躺在你睡觉的地方。伴随着风声,我的心怦怦直跳。那声音比风声还响。你身上的那种火味离开了小床。我不清楚它跑哪儿去了。风停了。我的心跳又和老鼠的脚步声汇合起来。
天亮时,那男孩不在这里,但我给我们俩熬了粥。他又站在那条小路上了,手里紧握着那个玉米皮娃娃,朝你骑马离去的方向张望。看着他,我突然想起那个从寡妇伊玲的水壶里冒出来的狗影。当时我无法读出其中的全部含义。现在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提高了警惕。否则我就没法知道该如何保护我自己了。首先,我注意到老爷的靴子不见了。我四下寻找,赤脚踩着炭渣走遍小木屋和铁匠铺的每个角落,我的嫩脚板被扎得生疼。金属碎片划刺着它们。我看到一条花园蛇弓起身子向门槛那边徐徐爬去。我注视着它缓慢移动,直到它在阳光下死去。我触摸你的铁砧。凉凉的,很光滑,却歌颂着那种它为之而生的炽热。我始终没找到老爷的靴子。我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走回小木屋,等着。
男孩离开了那条小路。他进了屋,却不肯吃东西,也不肯说话。我们隔着那张桌子互相瞪视。他眼睛眨也不眨。我也是。我知道是他偷了那双属于我的老爷的靴子。他的手指紧紧抓着那个娃娃。我觉得那一定是他的力量所在。我把娃娃拿走,放到了一个高得他够不到的架子上。他尖叫啊尖叫啊。眼泪一串串淌下来。我不想听那叫声,于是就拖着流血的脚跑到了外面。他没有停止哭嚷。没有。一辆马车驶过。车里的两口子瞥了一眼,不过既没打招呼也没暂停片刻。最后,那男孩终于安静了下来,我便回到屋里。那娃娃不在架子上了。给丢弃在屋角,像个没人要的宝贝孩子。或者不。也许那娃娃是坐在那儿躲着谁呢。躲着我。害怕我。哪一个?哪一个才是正确的解读?粥从桌边往下滴。板凳翻倒了。看到我,那男孩又尖叫起来,而就在这时我抓住了他。我是想让他别叫,而非要伤害他。这就是我为什么会拽他的胳膊。为了让他停下来。住口。没错,我确实听到肩膀喀吱一响,不过声音很小,当你从烤松鸡的胸脯上扯下那又热又嫩的翅膀时,那声响都比这个大。他尖叫啊尖叫啊,随后就晕了过去。他的嘴撞到桌角上,一丁点儿血流了出来。只是一点点。就在他晕倒的那一刹那,我听到你的呼喊。我没听到马声,只听到你的呼喊,于是我便知道我输了,因为你喊的不是我的名字。不是我。是他。你喊的是马莱克。马莱克。
看到他软弱无力、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嘴巴流着血,你的脸顿时垂了下来。你一把推开我,嚷着你在做什么?嚷着你的同情心在哪儿?你那么温柔地抱起他,那男孩。当你看到那只脱臼的胳膊时,你哭喊起来。那男孩睁开眼,接着在你转动着他胳膊使之回复原位时又晕了过去。没错,是有血。一点点。可当时你并不在场,你怎么知道是我造成的?你为什么不问青红皂白就把我推开?你看到那男孩倒在地上,于是问也不问就把我往坏处想。哪怕你想得对,可为什么不问一声?我头一次被这么推开。你的手背打到了我的脸上。我倒下,蜷缩在地上。惊慌失措。毫无疑问。你选择了那男孩。你先叫的是他的名字。你抱着他去躺好,把娃娃放到他身边,而你转过身面对我时,脸耷拉着,眼睛里没了喜悦,脖子上绷着青筋。我输了。你把我推倒在地却没说一句懊悔的话。也没用你那温柔的手指摸一摸你弄疼我的地方。我退缩了。我将竖起的羽毛压了下去。
你的太太病好了,你说。你说你会雇个人把我送回她身边。离开你。每一个字眼都深深刺痛了我。
你为什么要杀我,我问你。
我要你走。
让我解释。
不。现在就走。
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奴隶。
什么?
你听见我的话了。
是老爷让我成了奴隶。
我指的不是他。
那是谁?
你。
什么意思?我是奴隶是因为老爷买了我。
不。是你自己变成了奴隶。
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