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5页)
罗想农心里不由得想,真是好手艺。
“天啊,”苏苏低头看着桌上的镜子,惊叹:“变魔术一样啊!”
“一般般啦。”罗海面无表情地回答。
“怪不得,我听电视台好些人跟我说,你是她们那儿一流的化妆造型师。”苏苏回头看罗海,嫣然一笑。
罗海重新把身体埋进椅子里,腿伸长,坐出了很舒适的架势,等着他的哥哥罗江把午饭弄好,唤他上桌。
罗想农走到东边的卧室门口,屈起一根中指敲敲门,进去。
罗卫星居然在用蜡笔画画。那些油光闪亮的小学生使用的蜡笔,有的才动了个头,有的却已经被他涂剩了烟屁股那么长,红的,蓝的,黄的,紫的,颜色倒还不少,乱七八糟散放了一桌子。
“怎么回事?回到老家,怀念童年?”罗想农笑着拿起桌上一张画好的图画。
画的是一顶军帽,老式的,帽檐上方是一颗红五星。虽然用的是蜡笔,线条还是很见功夫,明暗对比,一丝不苟。
“小学时候,图画课上要画顶军帽,老师骂我画得像只尿壶,我不服气,跟老师顶了嘴,那年的三好生没评上。”罗卫星头也不抬地说。
他手里在画另外的东西:一盘农家水果。黄瓜,西红柿,水萝卜,还有红中带绿的菱角。蜡笔这东西到了他手上,变得出奇好用,要深就深要浅就浅,眨眼之间一副“农家乐”图栩栩如生,风格是成熟和稚拙兼备。
他随手扔了刚刚完成的画,抬头对罗想农笑笑:“打发时间。昨天想买点水粉颜料,走完一条街,只买到一盒二十四色蜡笔。”
“江岸镇是小地方。”
“看怎么说。液晶电视倒有好几个品种。手机型号也不落后。”
他用劲挺胸,把脑袋往后仰,舒展腰背和颈椎,然后才起身,收拾桌上的杂物。画家们大都落拓不羁,唯有罗卫星不同,他一向讲究整洁。
罗想农告诉他:“麦子来电话了。”
“哦!”罗卫星停下手。“打到你手机上了?”
罗想农有点不自然:“我刚好接到。”
“刚好接到。”罗卫星重复他的话。“没什么。她给我打了一次,也应该给你打一次。怎么,说什么了?”
“冰岛火山灰,所有的旅客都耽搁在机场,还不知道哪天能到家。”
顿了一下,他还是没有吐露乔麦子有可能带丈夫回来的事。如果母亲的下葬仪式上出现一个大鼻子老外,大家的心里未必舒服。
“等吧。我反正没有急事。”罗卫星慢吞吞地表示。
罗想农跟他商量,是不是应该先去看看母亲的墓穴地。母亲生前买墓穴没有告知他们,反而是请一个外姓旁人袁清白经手,想起来总是别扭。
“那就去看看。”罗卫星同意。
要看母亲的墓穴,先得找到袁清白。
罗想农和罗卫星两个人闲逛着摸到袁清白家中时,这家伙穿着一件带翻领的“巴伯利”牌的长袖针织衫,顶着一个孕妇样的大肚子,正在呼哧呼哧擦洗一辆桑塔纳轿车。
袁清白的房子在镇上绝对数一数二,三层的大别墅,圈出一个篮球场那么大的院子。美中不足,是别墅的外墙贴了一层浅绿色的瓷砖,沿脚线的砖面上还带着花纹,这就显得乡气和俗气了。罗想农记得,袁家别墅建造的时间应该在九十年代末,那个时候乡镇企业家们只懂得争先显富,不知道追求品味。最近两年江岸镇上新造别墅的人,都学得精了,从大城市弄来了现成的欧美别墅的图纸,北美风格、西班牙风格、英国乡村风格,应有尽有。在一片瓷砖贴面的江岸镇的建筑中,那些新造别墅鹤立鸡群,洋气得叫人目瞪口呆。
袁清白的这辆桑塔纳大概是很久不用了,车漆已经不再光亮,保险杠上有几处撞痕,两侧车灯的颜色也不一样,一边是黄色,一边是白色,车门好像还关不密实,看上去比街上跑出租的车型还要老旧。袁清白穿着价格不菲的名牌衣服,一副大款的派头,却自己动手洗这么一辆破车,怎么看都觉得滑稽。
“别过来,水溅着!”他举着一根从厨房间接出来的黑色胶皮软管,大声地提醒罗家兄弟。
因为不是高压龙头,水头流出时并不急迫,水花也是小小的。袁清白这么喊,有点夸张。
他放下水管,扭头招呼厨房里的袁小华关好水龙头,这才跺跺鞋面上沾着的水,朝客人走来。
他的情绪显然不好,一开口就骂骂咧咧:“妈的个头,该我倒霉!昨天开那辆奔驰上南京,险些送命,车上八个气囊都撞开了!”
罗想农吃惊道:“怎么回事?”
“高速路上有雾,卡车又超载,他妈的撞上了,你说我还能往哪儿逃?好在是奔驰,换辆国产车,老命怕是没了。”他脸色有些发白,显然是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