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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蕊和两个年轻人站在车子旁,几乎看不清对方的脸。除了车头灯还有建筑透出的灯光外,一片漆黑。脚踏下去,水声吱响。年轻男子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有一支针筒、几个针头,还有一些针剂。
他说:“你最好带着这些。”
海蕊迟疑了,女孩说:“骆维特太太,我想你不明白……”
海蕊点点头,收下这袋东西,坐进车里。
年轻男子说:“你一天只能帮他打四针,不能再多。”
正当海蕊要放开离合器,她问:“告诉我,你们认为他可以撑多久?”
黑暗中,他们的脸不过是两块模糊的白色东西,但是海蕊看得见那男子摇摇头,转过身去。女孩的声音传来:“他们都活不久。但是这一个……他很壮。他是我见过最强壮的一个。”
“你的意思是他可以活久一点?”
“不,”男子说,“不是这样。因为他太壮了,一天到晚反抗,他挨的针剂就比较重。他们都是打了太多针而死的。”
“我懂了。”海蕊说,“谢谢你们。”
他们站在那儿目送海蕊离开,但湿黑的夜色迅速地吞没了他们。她倒车时,看到他们仍站在灯光微弱的前廊,紧靠在一起,似乎不情愿入内。
她在寒雨中急速行驶,避开主要道路,一面注意背后的那堆毯子。开到半路,她看到毯子起伏震动,班醒了,发出阵阵怒吼,冲出毯子,踏在车地板上,放声尖叫。不是她在疗养院里听到的那种高亢刺耳、无意识的尖叫,而是充满恐惧的尖叫,震动穿过她的身体。她忍耐了半小时,觉得班的轰然尖叫震动了整辆车。她在寻找一个没有其他车辆的停车区,当她终于找到一个,她把车停下来,让引擎继续转。她拿出针筒。她知道怎么打针,前面几个孩子生病时,她曾帮他们打过针。她折断针剂的头(上面没有药厂名字),用针筒吸出药剂,然后弯腰到后座。除了束身衣外,班什么都没穿,冻得发青,又在挣扎、喘息、咆哮。他的眼睛充满恨意地望着她。他不认得她了。海蕊不敢解开他的束身衣,又不敢在他的脖子附近打针。终于,她抓住班的一只脚踝,把针戳进脚踝下部,才一下子,他便四肢瘫软。这到底是什么药?
她把班抱回座椅上,替他盖上毯子,现在她可以开上大路了。大约晚上八点,她回到家。这时,孩子们应该围坐在厨房大桌旁,戴维陪着他们,今天,他应该不会去上班。
海蕊将裹了一堆毯子的班抱在手上,遮住他的脸,走进起居室,她看到大家都坐在隔间矮墙那一边的厨房大桌旁。路克、海伦、珍、小保罗,还有戴维。他的脸紧绷、生气,而且非常疲倦。
她说:“他们正在谋杀他。”戴维露出绝不原谅她在孩子们面前说这种话的表情。他们全都面带恐惧。
她直接上楼回到主卧房,穿过主卧房到“婴儿房”,把班放上床。他醒来了,又开始挣扎、喘气、尖叫,一下子便在地上翻滚,撑直身体,弯身,扭动,他的眼里只有恨意。
她不能脱下他的束身衣。
海蕊下楼到厨房,拿了牛奶和饼干,全家人沉默地注视她。
班的尖叫与挣扎撼动了整栋房子。
戴维说:“警察会来。”
海蕊命令道:“让孩子们安静。”她端着食物上楼。
班看到她手上拿的东西,变得安静,也不再乱动,露出渴切的眼神。海蕊将他抱起来,好像抱着具木乃伊,她把牛奶杯凑近他的嘴巴,他几乎一咕噜就全吞下了,他饿坏了。海蕊喂他吃饼干,注意手指不要靠近他的牙齿。她端来的东西吃完了,班又开始怒吼、挣扎。她帮他打了第二针。
孩子们坐在电视机前,但没人在看。珍和保罗在哭。戴维坐在桌前,头埋在双手里。海蕊轻声说:“好吧,我是个罪人。但他们真的在谋杀他。”
戴维没动。海蕊背对戴维,不想看到他的脸。
她继续说:“他可能过几个月就死了。搞不好只要几星期。”沉默。她只好转身,简直不敢看戴维。他看起来好像病了,但又不是……
她说:“我无法忍受。”
戴维意味深长地说:“我想也是这样。”
海蕊大声说:“是的。但是你没看到那个情景,你没看到!”
戴维说:“我小心不去看它。你原本以为会怎样?他们会把班变成社会适应良好的一员,然后一切美好?”他是在嘲笑她,但喉咙因流泪而紧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