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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拉斯穆斯已经长大成人,离家追求自己的生活。霍格和莎拉试着找话聊,然而他们之间最重要的联结已经消失,两人虽相识已久,彼此的互动却突然变得僵硬、生疏,甚至令人无法适应。

尤其是现在,拉斯穆斯离家未久,聊到他,仿佛是种禁忌。他们必须向彼此证明,他们之间绝对有话可聊,不会感到空洞无聊的。

但霍格只是静静地坐着,轻轻咳两声,拇指来回轻触着桌上小盆栽的枝叶。最后,莎拉还是聊起拉斯穆斯。

“拉斯穆斯离开我们,也过了好一阵子了。”

莎拉语带保留,带着试探性的口吻,好像霍格不知道这件事似的。

“是啊。想想,他高中毕业以后,一切过得好快……”

两人的话听起来都有点沮丧。

“他今年春天才毕业呢。”莎拉急切地同意着。突然,她眼神一亮。

“对了,你看到他戴学士帽的照片没!他真的好帅啊!哈拉德,你把相簿拿来。”

哈拉德不搭腔,只是作势翻着报纸,表明不想参与他们的谈话。

“他是到了卡尔斯塔,还是别的地方呢?”霍格非常有礼貌地问。他其实知道问题的答案,但他必须找话讲。

“斯德哥尔摩。”

霍格啜饮一小口利口酒。

“老天爷,斯德哥尔摩。去念书吧?”

“是的……嗯,是的。没错,他去念书。”

今天是主降临后第一个星期天。拉斯穆斯驻足在克拉拉教堂北街一家色情书刊店前,脸庞紧紧贴着橱窗玻璃。后方缓缓驶过的车辆倒映在玻璃上。他从窗中突然发现有辆车停了下来,转身时眼神和驾驶者撞个正着。车内男子摇下车窗。拉斯穆斯的心脏开始怦怦狂跳。那男子有着褐色、温和的眼眸,下巴蓄着墨色胡须,微笑时露出洁白剔透的牙齿,相当漂亮。拉斯穆斯感到自己全身瘫软,完全失去抵抗力。也许,这将是他第一次美好的邂逅……

男子从驾驶座探出头来。

拉斯穆斯想都没想,整件事就像心脏必须跳动、肺必须持续呼吸一样自然,他走了过去,坐进车内。两人四目相望。

点点头。

确认彼此。

驾驶座的男子放开刹车踏板,车辆缓缓开动。

“他这样做,好像这一带都鸟不拉屎,没别的学校可读一样。”

哈拉德愤怒的声音冷不防从报纸后方飘出。自从拉斯穆斯表示他要搬到斯德哥尔摩后,两人吵了又吵。

对放宝贝儿子独自进入斯德哥尔摩这个超级大染缸,两人吵了又吵。

“哈拉德!”莎拉怒斥一声。

“是啊,是啊,”哈拉德不理她,继续喃喃自语,“反正你知道,我是对的。”

拉斯穆斯搬到斯德哥尔摩后,哈拉德内心的空虚与无助比莎拉更严重,也更难熬。

也许,他从没真正了解过自己的儿子。

他感觉拉斯穆斯总是在逃避他。如此脆弱,如此无助。全家人仿佛都有这项特质,但又总感觉,这项特质并不真正属于他们。拉斯穆斯就像一株无法适应气候的珍奇盆栽,哈拉德始终挂念着他,生怕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这种不安早已在他心中牢牢扎根,就像一种深不见底、绝望、无助的感情,全然无法用言语形容。

一想起拉斯穆斯的成长过程,这个不寻常的小男孩,哈拉德的心就不由得抽痛起来。

他曾经将儿子保护得密不透风,但同时又小心翼翼地试着磨炼他。是的,他必须被磨炼,在磨炼中成长。

自小,拉斯穆斯就有某种异于常人的特质——他们异于常人的儿子相貌竟是如此俊美,然而在群体中,与众不同并不会让日子更好过。哈拉德是业余猎人,他深知,大自然会淘汰无法证明自己的弱者,大自然会进行物竞天择的流程,过滤、净化。不论哈拉德亲眼见到什么,大自然全然无动于衷。

深挚的感情,是不需要费神理解的。

这份感情,这种忧虑,经年累月蚕食着哈拉德。

他们就这样让拉斯穆斯消失在保护伞外,从他们的视线里消失。假如拉斯穆斯发生了什么事……

哈拉德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你们竟然就这样放他一个人去斯德哥尔摩?”

霍格显然不知道,他踩到了哈拉德与莎拉最大的痛脚。

莎拉马上还以颜色:“不然要怎么办?他19岁了,住在我妹妹家里,没问题的。”

霍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低头瞧着装着利口酒的酒杯。

“是啊,这要怎么说呢,拉斯穆斯总是有点,有点独……”他试探性地说着。

哈拉德和莎拉几乎不约而同、条件反射般地还击:“这不是他的错!”

驾车者将车停在一幢靠近水边的小屋后方,熄火。

随后是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