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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记得法国巴约讷的领事馆外面那片广场吗?”施瓦茨问。“难民们四人一行排着长队,可是没大一会儿,队伍就乱了。难民们张皇失措,把入口处给塞住了,哭泣啊,呻吟啊,为了抢到位置大打出手。”
“我记得,”我说,“还发放一种站队券。”
“凭这张券你有权站在外面。可是人群照样把入口给堵住。当一扇窗推开的时候,原来的呜咽变成了尖叫和怒号。他们只好把护照从窗口里扔出来。上百只胳臂高高举起。人群活像一片森林。”
那些姑娘都睡觉去了,只有两个人还在。其中一个相当漂亮,悠闲地走到我们的桌子面前,打了个呵欠。“你们真有趣。净是谈啊谈啊。现在是我们要去睡觉的时候了。不过咖啡馆全都已经开啦,如果你们还想谈下去的话。”她开了门。清晨又白又嘈杂,冲进来了。太阳照耀着。她在我们背后把门关上了。我看了下表。
“那船,今天是不会启航的了,”施瓦茨说,“要到明天夜里才开。”
他察觉到我不相信他的话。“咱们去看看吧。”他说。
在静悄悄的妓院里待过一阵之后,外面的喧闹最初几乎让人受不了。施瓦茨纹丝不动地站着。一大群孩子奔跑着过去,拿着一满筐一满筐的鱼。“瞧他们个个都在奔啊,叫啊,”他说,“倒像谁都没有什么牵挂似的。”
我们走到了下面的港口。海浪滔滔,凉风习习,阳光刺目,可是没有一点暖意,帆篷在微风中飘动。人人都为这个早晨,为他的工作和他自己而忙得发昏。我们却像两片枯叶那样在这种熙熙攘攘中游荡。“你不相信那条船要到明天才启航吗?”施瓦茨问。
在冷酷无情的日光里,他显得十分疲累和衰弱。
“我没法相信,”我说,“你明明告诉我船是今天启航的。咱们去问一问。对我来说,这件事情关系可太大了。”
“本来对我也是关系很大的。随后,忽然它一下子变得一点意义都没了。”
我没有回答。我们继续往前走着。一阵极度的急躁情绪控制着我。生活用它的呼喊和色彩向我召唤。黑夜已经过去。难道我们一定还要继续用魔法把阴影召来吗?
在一家贴满了海报的店铺前面,我们立定了。在橱窗里,有块白色的招牌,上面写着一个通告:轮船延至明日启航。
“我快讲完了。”施瓦茨说。
我已经赢得了一天。尽管看到了那块招牌,我还是去试了试店门。门还锁着。一二十个人眼睁睁地望着我。当我抓住那个门把手的时候,他们从四面八方走拢了几步。他们都是难民。等他们看见店门还锁着,大家就转过身去,假装在看着橱窗。
“你看你还有时间。”施瓦茨说,并建议我们再到港口去喝点儿咖啡。
他急匆匆喝着滚热的咖啡,用双手捧着杯子,仿佛要取暖似的。“现在什么时候啦?”他问。
“七点半。”
“一个小时,”他喃喃自语着,“过一个小时,他们就要进来了。”他抬眼观望。“我不愿意跟你讲一个非常悲伤的故事。刚才讲的是不是有点儿悲伤了?”
“不。”
“那么它听起来像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像一个爱情故事。”
他的面容松弛了。“谢谢你。”他说。他又振作起来。“那可怕的部分是在比亚里茨[75]开始的。我本来听说有条小船正在从圣让-德吕兹[76]开出来。其实并没有这回事。等我回到公寓的时候,我发现海伦倒在地板上。她的脸在抽搐。‘一阵痉挛,’她悄声地说着,‘会过去的。别管我。’
“‘我去请一位医生来!’
“‘不要医生,’她气喘吁吁地说道,‘我用不着请医生。会过去的。你过五分钟再来。别管我!你照我说的做去。不要医生。出去吧!’她喊道。‘我知道我自己在干什么,过十分钟再来,那时候你——’
“她挥挥手叫我出去。她不能说话了。可是她的一双眼睛里却弥漫着那么一种吓人的、让人不能理解的恳求,这使我终于走出来了。我站在房子前面,凝视着街头。
“随后,我去打听医生,有人告诉我,有个杜布瓦医生就住在离这里没有几条马路的地方。我奔到他的住处。他穿上外衣就跟我走。
“等我们回到家里,她已经躺在床上了。她满脸是汗,湿漉漉的,可是她已经平静多了。‘你还是去请来了一位医生。’她说着,那种责备的口吻,简直好像我是她最凶恶的敌人。
“杜布瓦医生迈着慢悠悠的小步,走到了床边。‘我没有病。’她说。
“‘女士,’杜布瓦笑盈盈地说,‘这个嘛,我们不妨让医生来诊断好了。’他打开药包,取出他的医疗用具。‘别来管我们。’海伦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