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脉脉不得语
夜晚,秋风送来些许寒意。
葆秀回到家里,端着一碗刚熬的百合莲子粥进卧室给翁父喝。翁父接过粥碗说:“你去南京的事情上了报纸,记者也来过了。辛苦你了!孩子,老翁家欠你的!”葆秀忙说:“伯父,您千万别这么说,咱们是一家人。我实在没办法才走这一步。”
俩人正说着,忽然有人敲门,原来是赵闵堂来了。葆秀请赵闵堂进客厅坐下问:“赵大夫,请问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啊?”赵闵堂笑着说:“当着明白人,不说糊涂话,我今天来,就是想帮你们的忙啊。”
葆秀也笑:“这倒是件大好事,不妨讲来听听。”赵闵堂看着葆秀问:“请问你是翁夫人吗?”葆秀回避道:“有话直说吧。”赵闵堂沉默片刻道:“翁泉海一案,确实冤枉,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你我都清楚。”
葆秀冷笑一声:“我不清楚,我只知道给秦仲山诊病的有三个大夫,可不明白为什么秦仲山死了,那两位大夫缩头不出,却只让翁泉海一人顶罪!”赵闵堂接着道:“不错,确实有三个大夫给秦仲山诊病,可最终秦仲山死在翁泉海手里,那这事就很难说清楚了。”
葆秀锐利的目光紧盯着赵闵堂逼问:“赵大夫,你今晚既然来了,那咱们就当面锣对面鼓地敲打一番,也让我明白明白。”赵闵堂甚是老辣,他迎着葆秀的目光,不紧不慢地说:“锣鼓动静太大,再惊着人,就不好了。各退一步,海阔天空。你们不再追究,我保翁泉海摆脱牢狱之灾。你来上海的日子虽短,可见识的已经不少了,上海滩是个什么地方,什么风儿什么味儿,你也都闻摸个差不多了。说句大实话,我挺佩服你的,一副小骨头架子能在黄浦江里翻腾起这么大的浪花来,着实不容易。可再大的浪,也得靠风啊,要是风没了,就是再怎么翻腾,也就只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转眼就风平浪静了。人这辈子,想活好,想活得顺心顺气,就得识时务,要活得聪明,为一时之气非要争个鱼死网破,不但自己不好过,别人也不好过,损人不利己的买卖,亏啊!”
葆秀正在琢磨赵闵堂这番话的意思,翁父忽然走进来说:“讲得好!上海滩水深王八大,我算是见识到了。多谢贵人提醒,事情就这么办了!”赵闵堂问清老者是翁泉海的父亲,连忙站起躬身问候:“还是老伯明事理!”
赵闵堂趁热打铁,急忙来到秦家,对秦妻说:“秦夫人,我这可都是为你好啊,眼下这事已经闹大了,如果再继续闹下去,最终收摊的人是谁啊?这官司的来龙去脉,你心里清清楚楚,到底这锅谁来背,怎么个背法,你也清楚,得饶人处且饶人,还是讲和吧。”秦妻叹气说:“话讲得轻巧,到了这般田地,‘和’字该怎么写啊?”赵闵堂直言道:“你可以说丈夫是心脏病突发去世。我打听过了,如果患者自身的原因导致死亡,亲属举报不实,不会追究刑事责任。”
秦妻和秦伯山商议良久,觉得此事也只有按赵闵堂说的办了。法庭接到南京有关方面的传话,正好顺水推舟。于是,被告人翁泉海涉嫌医疗事故一案,宣判如下:由于被告人翁泉海诊治秦仲山疾病所用药物,无法证明能够直接导致患者死亡。经死者家属证实,秦仲山既往患有心脏病史,本庭反复调查听证,判定秦仲山确系心脏病突发致死,与被告人翁泉海用药并无因果关系,故不构成医疗事故。被告人翁泉海无罪,当庭释放。
翁泉海郁郁寡欢地回到家里。葆秀特意为庆贺翁泉海平安归来做了一桌子菜,一家人围坐在桌前,都不动筷子,大家看着翁泉海。翁泉海呆若木鸡,一副痴呆呆的模样。晓嵘、晓杰都劝爸爸吃饭,可翁泉海充耳不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翁父说:“足足睡了三天,睡傻了?”
葆秀笑着说:“刚睡醒,得缓缓神吧。”
翁泉海开口要酒,葆秀赶紧把酒拿来,倒满一杯。
翁泉海擎起酒杯说:“爸,儿子让您受惊了,儿子对不住您,我自罚一杯。”翁父朗声说:“一杯少了,得三杯!”
葆秀劝道:“伯父,翁大哥刚回来,身子需要休养,别让他喝那么多。”
翁父笑了:“真是一家人顾着一家人啊,好,就一杯吧。”
翁泉海一仰脖,将酒喝干。他对葆秀心怀感激,又倒了一杯酒敬葆秀:“多谢你出手相救,我敬你。”
翁父觉得儿子这话说得太简单,有些轻飘飘,不满地说:“这话讲得轻巧了。泉海啊,你知道为了你的事,葆秀都做了什么吗?她为了你,到秦家当奴仆,又跳进黄浦江里捞证据,还到南京高楼顶舍命喊冤!泉海,葆秀为了你,可是豁上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