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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巴蒂斯塔姐姐是个不安份的人,夜里窜遍整座房子捉老鼠,举着一只烛台,腋下挟着一只猎枪。那天夜里她跑进地窖,烛光照见天花板上一只离群的蜗牛,拖着一道银白色的诞迹。她打响一枪。我们大家都从床上惊跳起来,但又立即一头倒在枕头上,我们对住家修女的夜间狞猎活动已习以为常了。可是巴蒂斯塔,用那毫无理性的一枪打死了那只蜗牛,并打掉了一块灰泥之后,开始尖声怪气地呼喊起来:“都跑啦!”仆人们半裸着身子起去,我们的父亲抄起一把军刀,神父没带假发,而律师骑士还没弄明白是什么事情,就嫌麻烦地躲出屋外,钻到干草房里睡觉去了。
在火把的亮光照耀下,众人开始在地窖里捉起蜗牛来,虽然谁都不热心此事,但是他们已经被弄醒,碍于面子,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平白无故地被打搅了。他们发现了木桶上的窟窿,马上猜出是我们干的。我们的父亲跑过来在床上逮住我们,用马夫的鞭子抽打。最后我们的背脊上、屁股上和腿上布满一道道青紫色的鞭痕,我们被关进那间阴森森的小房间,它是我们的牢房。
他们把我们在那里面关了三天,只给我们面包、水、生菜,牛皮和冷的肉汤(幸亏还有肉汤,这是我们爱吃的)。后来,第一次重新同家人共餐时,好像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过似的。大家准时到来,这就是那个6月15日的中午。我们的姐姐、膳食的总管,预备了什么东西呀?蜗牛汤和蜗牛做的主菜。柯希莫连蜗牛壳也不愿碰。“你们要么吃下去、要么马上把你们关进小房间!”我屈从了,我开始吞咽那些软体动物。(这是我的一次颇为软弱的表现,它使我的哥哥觉得更加孤独了,因此他抛弃我们的行动中也有着对我的抗议,因为我让他失望了。但是我那时只有8岁,何况我的意志力,而且是我当儿童时的意志力怎么能够同我哥哥与生俱来的那种超人的顽强相比呢?)
“怎么样?”我们的父亲问柯希莫。
“不吃,还是不吃!”柯希莫回答,并推开盘子。
“从饭桌上滚开!”
而柯希莫已经转过身去,背向着我们大家、正要走出餐室。
“你去哪儿?”
我们从玻璃门里望见他正在门廊里取他的三角帽和佩剑。
“我知道!”他朝花园跑去。
我们从窗子里看见他很快爬上那棵圣栎树。他穿戴和打扮得非常整齐,他是按照我们的父亲的要求弄妥贴后来吃饭的,尽管他只有12岁。扑上粉,头发用带子扎起辫子,三角帽,针织领带,绿色开叉燕尾服,浅紫色的短裤,佩剑,白皮长护腿套,护套只包半截,这是唯一的让步措施,使得穿着方式更符合我们的乡间生活。(而我,由于只有8岁,免除了在头发上扑粉,如果不是在盛大宴会之时。也免挂佩剑,虽然我喜欢佩戴也不行)他就这副模样往那棵多结的树上爬,手脚并用,以我们在长期一起练就的准确而迅速的动作在树枝上攀登。
我已经说过我们在树上度过许多时光,不是像许多孩子那样图实惠,他们爬上去只是为了找果子或掏表鸟窝,而我们是为了越过树干上险恶的蜂巢和树叉,爬到人上得去的最高处,找舒适的地方坐下来观看下面的世界,对着从树下走过的人们呼喊或捉弄他们。因此我认为柯希莫面对那种不公正的强逼,首先想到的是爬上我们熟悉的那棵圣栎树是很自然的。圣栎树的树枝,向上伸到与餐室之窗户相同的高度,使得全家人都看见他的委屈和愤慨。
“小心!小心!会摔下来呀,可怜的孩子!”我们的母亲焦急地喊道,倘若她看见我们在炮火之中冲锋一定满心欢喜,可是,她却为我们的每一种游戏而忧惧交加。
柯希莫爬至一条粗枝的叉口上,他在那里可以呆得舒适一些。他坐下来,双腿悬垂着,两臂交叉,手掌塞进腋下,脑袋缩进双肩里,三角帽低压在前额上。
我们的父亲从窗台里探出身对他喊道:“你在那里呆腻了就会改主意的!”
“我决不会改变想法。”我的哥哥在树冠上说。
“只要你下来,我就叫你好看!”
“我决不下树!”他说到做到。
- 冉森(1585—1638)荷兰天主教神学家,其学说被教皇定为异端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