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巴斯克海岸餐厅(第12/13页)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艾娜说此话时,已更是泪水涟涟。“要是我能妥善处理好这事情,就该恭喜我了。我不否认库尔很难处。就像跟一副盔甲生活在一起。但我的确……感到安全。平生第一次,我感觉自己找到一个不太可能失去的男人。换了谁还会要他呢?然而我现在终于明白了,琼斯儿,你且听好了:总会有人虎视眈眈盯着别人的老男人。总会有。”一阵由弱渐强的打嗝声打断了她的话:苏莱先生噘着嘴,正从隐匿的远处往这边观望。“我太粗心了。太懒了。可我的确是受不了苏格兰那边潮湿的周末,还要听着子弹在四周嗖嗖地飞,因此他开始一个人出去了,而没过多久,我就开始注意到他每去一个地方,埃尔荙·莫里斯也必定跟着去——无论是去赫布里底群岛打松鸡,还是去南斯拉夫猎野猪。甚至去年十月,佛朗哥举办大型的狩猎会,她也腆着脸跟着去了西班牙。但我并没有很在意——埃尔荙有一手好枪法,但她也是一枚冷冰冰的四十岁老处女;我至今仍想不明白,库尔怎么想要往这样锈迹斑斑的内裤里钻。”
她的手摸索着伸向自己的香槟杯,却没抵达目的地,而是在中途颓然落下,像一个醉汉,突然一头瘫倒在街头。“两周前,”她开始说,语调沉缓,蒙大拿口音也愈加明显,“当时库尔和我正飞往纽约,我就意识到他一直死死地瞪着我,像,嗯—,蛇蝎一样紧绷着脸。通常他的样子都像一只鸡蛋。当时才是上午九点;不过,我们却已在喝飞机上那种令人作呕的香槟了,而且我们喝完了一瓶,我发现他还在看着我,像要……杀人……的样子,我于是说:‘有啥烦心事吗,库尔?’结果他说:‘没什么,只需跟你离婚就可以治好。’想想他这有多恶毒!在飞机上冒出这样的话!——而你们两个人却要黏在一起几个小时,不能转身走开,不能大喊大叫。而且双倍恶毒的是,他明知道我特怕坐飞机——他明知道我服了好多的药片,喝了好多的烈酒。就这样,现在我要去墨西哥了。”终于,她的手寻回了那杯水晶香槟;她叹了口气,那声音萧索如秋天里翻飞的落叶。“我这类的女人需要一个男人。不为做爱。哦,我喜欢痛痛快快地做梦。但我已经做得够多的了;没那个我现在也能活。但没男人我活不了。像我这样的女人没什么别的兴趣焦点,没其他办法来安排我们的生活方式;即使我们恨他,即使他是铁脑袋棉花心,至少也强过这样脚下没根的单身日子。自由可以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但太过于的自由却又是另外一回事。我现在处于一个不饶人的年龄,我无法重新去面对那一切,那漫长的狩猎,通宵达旦坐在埃尔摩洛哥夜总会或安娜贝尔夜总会,跟某位肥佬浸泡在鸡尾酒的海洋里。所有那些姊妹伙兄弟伙都叫你去参加他们那些一本正经系上黑领结的宴会,但他们并不真想要一位多出来的女宾,还得处心积虑地考虑上哪儿能为艾娜·库尔伯思这样人老珠黄的娘们儿额外觅得一位‘合适’的男人。好像在纽约真有什么额外的合适男人似的。或者伦敦。或者蒙大拿的比尤特,如果要较真的话。他们全都是同志。或者应该是同志。我告诉玛格丽特公主说,她不喜欢同志男可就太不幸了,因为那意味着她晚年将非常的孤独难熬,我说的就是这意思。唯一对历经世事的老女人好的,就只有同志男;我喜欢他们,我一直如此,可我并不真有心全职做某个男同志的姘头;我宁愿是要女同志。
“不,琼斯儿,那个从来不曾在我的剧目单上,只是我能看出,它对于我这年龄的女人的诱惑,对于那种忍受不了孤独,需要安慰与仰慕的女人的诱惑:一些女同志很擅长这一手。没什么比一个精致小巧的女同巢穴更让人觉得舒适或安全的了。我记得当时在圣达菲看到了安妮塔·霍恩斯宾。我真是好嫉妒她。不过我从来都嫉妒安妮塔。在莎拉劳伦斯学院,我大一时,她已经大四。我觉得没有人不为安妮塔着迷。她不漂亮,甚至也不乖巧,但却是如此聪慧,如此的大无畏,如此的纯净——她的头发,她的皮肤,她看上去总是像地球上的第一个早晨。要不是她如此的让人迷恋,要不是她那钻营的南方母亲一直推着她往上爬,我想她可能会嫁给一位考古学家,快乐一生,在安纳托利亚挖掘瓶瓶罐罐。但干吗要去掘出安妮塔不幸的过去呢?——五任丈夫,一个智障儿,崩溃了几百次,体重九十磅,这时她简直废人一个,被她的医生送往圣达菲。你可知道,圣达菲是美国的女同志之都?一如圣弗朗西斯科之于男孩,圣达菲亦是碧丽缇丝[5]的女儿们之天堂。我想是因为这里那些扮男人的女同志喜欢脚蹬马靴,身穿牛仔衣的缘故。那里有一位可人的女子,梅根·奥米根,安妮塔一遇见她,乖乖,就对上了眼。她唯一需要的就是有一对母亲一样的奶子可以吧嗒。如今,她跟梅根住在山麓丘陵地带一套布局凌乱的土坯房里,她看上去……双眼明澈,几乎跟我们一起上学时一模一样。噢,这小日子有一点儿平淡——松木炉火,印第安图腾人偶,印第安小地毯,两位女士在厨房里,为家制的玉米面卷和‘完美’的玛格丽特鸡尾酒大呼小叫。可任你怎么说,这却是我所曾见过的最最温馨的家庭之一。好幸运的安妮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