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节(第2/3页)
“您说我赢了您,”格杰昂诺夫斯基说,“可上星期是谁赢了我十二卢布?还有……”
“坏蛋,坏蛋,”潘申用一种亲昵、却又稍带点儿轻蔑的、随随便便的语气打断了他的话,于是不再去理会他,走到了莉莎面前。
“在这儿我没能找到《奥伯隆》①的序曲,”他开始说,“别列尼岑娜只不过是吹牛,说,所有古典乐曲,她那儿都有,——实际上,除了波尔卡②和圆舞曲,她那儿什么也没有;不过我已经写信到莫斯科去,一星期以后您就会有这部序曲了。顺便说一声,”他接着说,“昨天我写了一首新的抒情歌曲;歌词也是我作的。您愿意让我唱给您听听吗?我不知道效果怎样;别列尼岑娜认为它很好听,可是她的话毫无意义,——我希望知道您的意见。不过,我想,还是以后再唱吧。”——
①《奥伯隆》是德国作曲家韦伯(一七八六-一八二六)根据德国作家维兰德(一七三三-一八一三)的长诗《奥伯隆》所作的歌剧。
②捷克的一种民间舞曲。
“为什么要以后呢?”玛丽娅-德米特里耶芙娜插嘴说,“干吗不现在就唱?”
“遵命,”潘申低声说,脸上突然露出某种愉快、谄媚的微笑,但这笑容又同样突然间消失了,说罢,他用膝盖把椅子朝前推了推,坐到钢琴前,弹了几个和音,吐字清晰地唱起了下面这首抒情歌曲:
明月高悬在大地上空,
在暗淡的云层间飘浮,移动;
但迷人的月光却从高空,
使大海起伏,波涛汹涌。
我心灵的大海呀,认为你
就是我的明月,
无论它在欢乐时,还是当它感到悲痛,
只有你驱使它,使它起伏波动。
我的心充满爱的烦恼,充满忧愁,
这忧愁来自默默的追求;
我心中痛苦不堪……
你却像那明月,不会感到心慌意乱。
第二段潘申唱得特别富有感情,特别有力;在疾风骤雨似的伴奏中仿佛听到了汹涌澎湃的波涛声。唱出“我心中痛苦不堪……”之后,他轻轻叹了口气,垂下眼睛,压低了声音,——morendo①。等他唱完了,莉莎称赞歌曲的曲调,玛丽娅-德米特里耶芙娜说:“美极了”,格杰昂诺夫斯基甚至高声喊道:“太动人了!无论是诗,还是和音,都同样动人!……”莲诺奇卡怀着孩子的崇敬心情看了看唱歌的人。总之,所有在座的人都很喜欢这个青年业余作曲家的作品;但客厅门外,前厅里站着一个刚刚进来、年纪已经不小的老人,从他低着头的面部表情和耸肩的动作,可以看出,潘申的抒情歌曲虽然很讨人喜欢,却并不让他感到高兴。这个人稍等了一会儿,用一块厚厚的手帕掸去靴子上的尘土,突然紧锁双眉,阴郁地闭紧嘴唇,弯下本来就有点儿佝偻着的背,慢慢走进客厅。
“啊!赫里斯托福尔-费多雷奇,您好!”潘申最先高声说,并且很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没料想到您在这儿,——当着您的面,我无论如何也不敢唱我自己作的抒情歌曲。我知道,您不喜欢轻音乐。”
“我没听见,”进来的那个人用发音很差的俄语说,说罢,向大家点头问好,尴尬地站在了房屋中间。
“麦歇②列姆,”玛丽娅-德米特里耶芙娜说,“您是来给莉莎上音乐课的吧?”
“不,不是给莉莎费特(莉扎薇塔)-米哈依洛芙娜,是给叶列(叶莲娜)-米哈依洛芙娜上课。”——
①意大利语,意思是:“渐渐消失”。
②法语“先生”的译音。
“啊!嗯,那好吧,——太好了。莲诺奇卡,你跟列姆先生上楼去吧。”
老人本来已经跟着小姑娘走了;但是潘申叫住了他。
“上完课以后请您别走,赫里斯托福尔-费多雷奇,”他说,“我要和莉扎薇塔-米哈依洛芙娜四手联弹,演奏贝多芬的奏鸣曲。”
老人牢骚满腹地不知小声说了些什么,潘申却继续用发音不正的德语说:
“莉扎薇塔-米哈依洛芙娜把您献给她的宗教颂歌拿给我看过了,——是一部很美的乐曲!请您别认为我不会欣赏严肃音乐,——恰恰相反:严肃音乐有时是枯燥些,但是非常有益。”
老人面红耳赤,斜着眼睛朝莉莎瞟了一眼,就匆匆走出客厅。
玛丽娅-德米特里耶芙娜请求潘申再唱一遍那首抒情歌曲;但是他宣称,他不想有辱那位有学问的德国人的清听,并提议和莉莎来演奏贝多芬的奏鸣曲。于是玛丽娅-德米特里耶芙娜叹了口气,自己也提议让格杰昂诺夫斯基和她一道到花园里去走一走。“我还想,”她说,“跟您谈谈我们可怜的费佳,听听您的意见。”格杰昂诺夫斯基咧开嘴笑了,鞠了一个躬,用两个手指拿起自己的帽子和整整齐齐放在一边帽檐上的那副手套,跟玛丽娅-德米特里耶芙娜走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了潘申和莉莎:她拿出奏鸣曲的乐谱,翻开来;两人默默地坐到钢琴前。从楼上传来莲诺奇卡还没有把握的小手指弹奏音阶练习的微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