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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那座湖成了那年指骨镇一个特殊的快乐源泉。湖水很早就结了冻,并迟迟不化。人们用笤帚清理拓展,扫出几英亩的地方,直至干净的冰面向湖对岸延伸出很远。有人驾着雪橇把雪拢堆到岸上,形成一个陡峭的斜坡,让他们在冰面上滑出好远。岸上放着大圆桶,里面生起火,人们搬来箱子当座椅,或拿木板和粗麻布袋站在上面,围着圆桶,烤熏肉香肠,晾衣夹把结冰的连指手套夹在桶口边缘。很多狗开始把大部分时光消磨在冰上。它们是腿脚细长的幼狗,友好可爱,有自己的主人,因那天气而欣喜若狂。它们喜欢玩追冰星子的游戏,把在湖面上飞速滚动、滑出很远的小冰粒捡回来。那些狗拿自己的体力和速度开起英勇、青春的玩笑,炫耀完全不把自己的四肢安全放在心上。露西尔和我带着冰鞋去上学,这样就可以直接去湖上,在那儿一直待到黄昏后。通常我们会沿着扫过的冰面边缘滑行,循着它的形状,最终抵达最远的边界,我们会坐在雪上,回望指骨镇。

远离湖岸,我们感到晕眩,可那年冬天,湖冻得结实,绝对可以承载指骨镇的全部人口,过去的、现在的和未来的。尽管如此,只有我们和扫冰的人行出那么远,而只有我们作了停留。

隔着如此远的距离,小镇本身似乎变成一样可以忽略不计的事物。若不是岸上的喧嚣、火焰和圆桶上方腾起的一柱柱摇曳的热气,当然还有俯冲、漂移、发出嘹亮勇敢声响的滑冰的人,或许根本不会注意到小镇。屹立在镇后的群山,银装素裹,藏身在苍白的天幕里,湖也封藏了起来,可山与湖的隐没并未使小镇益显突出。甚至,在我们所在的地方,我们可以感受到宽广的湖面在我们身后、在我们两侧蔓延,空旷的寂静,像玻璃般发出清脆的鸣响。那年冬天,露西尔和我练习倒滑与单脚旋转。我们经常是最后离开的那两个,陶醉在滑冰、寂静和冻得人麻木的清新空气中。那些狗会冲出来奔向我们,又吵又闹,见不是每个人都走光了而高兴过头,它们会咬我们的连指手套,绕着我们一圈圈奔跑,搞得我们别无选择,只能离开。当我们横穿冰面,朝着指骨镇滑去时,会感觉夜色紧紧尾随我们,好像梦里的人影。镇上幽黄的灯火是此时世间仅存的安慰,但灯火不多。假如指骨镇的每座房子即将在我们眼前倒塌,熄灭每盏灯火,那么这件事会触动我们的感官,轻巧得如拨弄一下余烬,接着严酷的夜色将逼得更近。

我们会找到靴子,脱下冰鞋,那些狗,因我们的匆忙而受到刺激,会用鼻口拱我们的脸,舔我们的嘴,衔着我们的围巾跑开。“噢,我讨厌那些狗。”露西尔会说,并拿雪球扔它们,它们追得益发欢闹开心,用牙齿咬碎雪球。它们甚至会跟我们回家。我们走过数个街区,从湖边回到外祖母的房子,对途经房子里的那些适应了灯火和温暖的昏昏欲睡的人艳羡到妒火中烧。狗把它们的鼻口强塞进我们手里,围住我们嬉闹,咬我们的外套。我们终于回到家,回到那间低矮、位置隐蔽、掩映在果园后的屋子时,不甚惊讶地发现它依旧伫立着,门廊和厨房亮着灯,和我们经过的每盏灯火一样温暖。我们在廊下脱掉靴子,闻到厨房的热气,穿着袜子一拐一拐走进厨房,手、脚和脸都生疼,我们的姑婆坐在那儿,从炖鸡和烤苹果里升起的蒸汽熏得她们满面通红。

她们朝我们局促地微笑,然后互相对视。“小女孩这个时候回家,实在太晚了!”莉莉大胆说了一句,一边朝诺娜笑了笑。她们紧张而胆怯地望着我们,想看看责骂的结果。

“时间过得太快,”露西尔说,“我们十分抱歉。”

“你瞧,我们无法出门去找你们。”

“我们怎么找得到你们?”

“我们有可能迷路,或在路上跌倒。”

“这儿的风真厉害,又没有路灯。他们从来不在路上撒沙子。”

“狗没有拴链条。”

“而且冰冷刺骨。”

“能把我们冻死。就算在屋里都能感觉得到。”

“我们不会再在天黑以后回来了。”我说。

可莉莉和诺娜并没有真的生气,所以也谈不上真正消气。她们感到的只有恐慌。如今我们人在眼前,脸颊泛红,双目炯然,已出现发热症状,或受了致命的风寒,但,或有可能,注定今晚会在睡梦中跌入地窖,压在重达数吨的雪、木条和墙板底下,而在我们上方,邻居在废墟里捡拾引火柴。就算我们可以躲过今年乃至以后的冬天,还会有别的危险,青春期的、婚姻的、分娩的,这一切本就非常可怕,而我们不寻常的过去,会使这份可怕加重多少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