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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我也没关照什么。”医生拒绝了鸟的感谢。

“那么,再见吧!”

“再见!多保重!”医生的眼圈发黑,对自己刚才的大声大气似乎有些后悔,也和鸟一样放低了声音回答。

两人抱着睡篮走出特殊婴儿护理室,伫立在走廊百无聊赖的住院患者们的目光都朝向睡篮里的婴儿。鸟用可怕的眼光瞪着他们,两臂张开护住睡篮,大踏步向前,火见子一路小跑紧追。鸟的凶暴神态,让患者们愕然不解,但可能是为了睡篮里的婴儿,在昏暗的走廊里他们都微笑着向两侧让开。

“那个医生或者护士会不会向警察报告呀,鸟?”火见子回头张望着说。

“不会的。”鸟粗暴地说,“这帮家伙也想让孩子饿死,只给喂淡牛奶和糖水。”

到了主楼正门的玄关门口,鸟感到自己护着婴儿的双臂实在难以遮住积聚在那里的住院患者们的好奇。鸟的心态,像是独自抱着橄榄球冲向敌军严阵守护的决胜点的运动员,他犹豫了一下,突然想出了一个办法:“你能掏出我裤兜里的帽子,从这脑袋后面罩上吗?”

鸟看见,火见子按照他的要求做时胳膊在发抖。此后,鸟和火见子不顾一切地从强作笑容挨到近前的人群中间冲了过去。

“真可爱,小孩子,天使似的。”一个中年妇女说话像是唱歌,鸟觉得受了轻侮,但仍然低着头,快步向前一口气冲了出去。

医院前的广场上,又是暴雨如注,火见子的跑车在雨中像水鳖似的疾速倒到抱着睡篮的鸟面前。鸟先把睡篮递给车中的火见子,然后钻进车里,接过睡篮。为了让放在膝盖上的睡篮稳定不动,鸟必须像埃及法老的石像那样挺直上身。

“可以了吗,鸟?”

“可以了。”

跑车像在竞技场上起跑似的猛然启动,鸟的耳朵一下子撞到车篷的支柱上,他紧闭着嘴,忍着疼痛。

“现在几点了,鸟?”

鸟用左手支撑着睡篮,看了看手表,表针停了,指在没有意义的时间上。这些天,鸟虽然仍习惯性地戴着手表,但一次也没有想到看时间,更不必说给表上弦对对时间了。鸟觉得自己这些天是在那些没有畸形婴儿烦恼的人平稳度日的时间之外生活过来的,并且,直到现在,鸟也没有回归到他们的时间之内。

“表停了。”鸟说。

火见子按了一下跑车的收音机开关,正是新闻节目时间,男播音员正在报道莫斯科重开核试验引起的反响。日本原子弹氢弹协会发表了支持苏联核试验的声明主旨,但协会内部也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反应,下一次世界禁止原子弹氢弹大会可能会陷入混乱。节目中还插播了广岛的原子弹受害者对日本原氢协会声明表示质疑的录音。所谓纯洁的核武器之类真的存在吗?即使苏联人在西伯利亚进行核试验,能对人畜都无害吗?

火见子换了一个频道,这个台正在播放流行音乐,探戈,在鸟听来,本来所有的探戈都是一个曲调,而这节目又特别长,始终不变,最后火见子终于把它关掉了。他们没有赶上收音机报时的时间。

“鸟,原氢协会向苏联屈服了呢。”火见子的语气里,其实并没有显示出对这一事件的兴趣。

“嗯,好像是这样。”鸟说。

在那些置身于我之外的人的共同世界里,他们所共有的唯一的时间在进行着,全世界的人都共同感受到一个厄运逐渐降临。不过,鸟所关注的只是主宰他个人命运的畸形婴儿睡篮。

“哎,鸟,在这个世界上,有没有那种人,并没有在政治或经济方面从核武器生产中直接获益的、而是纯粹希望打核战争?我想,多数的人,虽然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但是相信这个地球会存续下去,并希望能够存续下去。同样,那些黑了心肝的人,也没什么特殊的理由,却相信人类会灭亡,并且盼望这样。是不是呀?北欧有一种叫莱敏格18 的动物,样子像老鼠,时常集体自杀。这个地球上,有时也会出现类似这种动物的人吧,鸟。”“莱敏格一类黑心肝的人?那联合国应该尽快拟订缉捕对策呀。”鸟随声附和地说。

可是他自己不想加入缉捕莱敏格一类坏人的十字军,一个念头从他心底掠过,他感觉自己的内心就潜藏着莱敏格似的丑恶。

“好热呀,鸟。”火见子发现刚才谈论的和自己没多少关系,冷淡地换了话题。

“是呀,真的很热。”

发动机的热量从脚下颤抖的薄金属板上不断传导过来,跑车篷把他们密封在车里,渐渐地他们感觉像是被塞进了烘干室。可是,如果把车篷扯开一角,风和雨肯定会趁势而入。鸟有些不死心地查看了一下车篷的情况,这是很老式的车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