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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绕着那口棺材走了一圈,仔细地审视了一番。
过了一会儿,卢克才紧张地问:
“这一口要多——多——多少钱?”
“定价是450美元,”“马面”韩斯说,“不过,”他沉吟了半晌,又补充道,“这样吧,令尊跟我是老朋友了,出于对你们家的敬意,我就照本卖给你——375块钱算了。”
“你看怎么样,阿金?”水手问,“你觉得中不中意?”
购买圣诞礼物还要赶早呢。
“好吧,”尤金说,“我们就买下吧。我希望还有其他颜色的,我不喜欢黑色的,”他补充道,“还有没有别的颜色了?”
“马面”韩斯瞪着他看了一会儿。
“按规矩就应该是黑色的。”他说。
接着,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问:
“你们兄弟俩想不想瞻仰一下遗体呢?”
“好的。”他们回答。
他踮着脚,带着他俩从两边的棺材中间走过,打开一扇门来到了后面的屋子里。屋子很暗,他们走了进去,屏住呼吸站在那里。“马面”韩斯打开了电灯,并随手关上了房门。
本恩穿着他最好的衣服——一套整洁的灰黑色西装——僵硬而安详地躺在一张台子上。他的手苍白而冰冷,指甲剔得很干净,手皮干皱,像干苹果一样,松松地交叉在腹部。他的胡子已经被仔细地刮过了,简直被修饰得无懈可击。他僵硬的脑袋向上仰起,脸上露出一丝可怕的虚假笑容;他的鼻孔里放了一点蜡,冰冷紧闭的唇间也涂上了一层蜡油。他的嘴部微微地向上鼓起,比他生前的时候更加饱满了一些。
室内微微弥漫出一种说不出的、倒人胃口的气味。
水手见了这一情景,开始疑神疑鬼、紧张地皱着眉头。然后他小声地对尤金说:
“我想——想——想这就是本恩了,没错。”
因为,尤金心想,这不是本恩。我们全都已经迷失了。他看着这具冰冷光亮的尸体,感觉倒像一尊加工精细的蜡像。这里面哪有本恩的影子。这具无用的东西都是经过可怜的交换得来的。他的衣服扣子扣得非常整齐,躯体的主人早已经离开了。只有“马面”韩斯高超的装扮技术留下的结果。现在,他正站在一边仔细地观察着他们俩,期待能得到他们的称赞。
不,这不是本恩。这个被遗弃的躯壳里没有一点他的痕迹,甚至连一点标记都没有。他到哪里去了?难道这就是他明亮、独特的躯体吗?难道这就是以他的形象塑制,并以他独一无二的举止和唯一的灵魂所赋予过生命的躯体吗?不,他已经脱离了那个光亮的皮肉。这里只剩下全部的腐肉,它将再次和大地融合在一起。但是本恩呢?他到底去哪里了?哦,迷失了!
水手哥哥看着看着,不由得说道:
“这个孩——孩——孩子的命可够苦的。”他忽然转过身,用手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他结结巴巴、糊里糊涂的生命,在这一刻的悲痛情绪中尽情坦露了出来。
尤金也哭了起来,倒不是因为看见了本恩,而是因为本恩的确已经离开了,因为他想起了所有的动荡和苦痛。
“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马面”韩斯轻声地劝说他们,“他现在已经安息了。”
“上帝知道,韩斯先生,”水手诚恳地说,一边用衣服擦拭着自己的眼睛,“他是个了——了——了不起的好孩子。”
“马面”韩斯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张冰冷陌生的脸。
“真是一表人才啊,”他喃喃自语道,一双鱼眼温柔地端详着自己的精湛技艺,“我尽量把他的特点给表现出来了。”
他们都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你干——干——干得很出色,”水手说,“不是我奉承你。你说呢,阿金?”
“是的,”尤金哽咽着说,“是的。”
“他的脸——脸——脸色苍——苍——苍白了一点,你们不觉得吗?”水手结巴着说,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要说什么。
“那么稍等一下!”“马面”韩斯伸出一根指头说。他兴致勃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胭脂,一步跨到尸体旁边,熟练而敏捷地在那个死灰般的面颊上画了几下,玫瑰色的生命和健康很快就富有嘲弄意味地显现了出来。
“瞧!”他满怀自信地说,同时一手拿着胭脂,昂起头用评判的眼光端详着自己的作品,就像一位画家站在自己的油画作品前面,边看边倒退着,而他的观众则紧盯着他,直看得目瞪口呆,心生恐惧。
“不瞒二位,行行都有艺术家,孩子们,”“马面”韩斯稍停了一下,继续自豪地说,“不是我自吹,卢克,我对这次的工作感到很自豪。你瞧!”他忽然劲头十足地大喊起来,他灰白的脸上也泛出了一丝红润,“你们一辈子也没有见过比这个更自然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