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俱乐部(第2/5页)

“噢,这就是那枚订婚戒指吗?”她说,“漂亮极了,是不是?我帮理查德挑选的——他喜欢我陪他购物。上街购物让男人们头痛,对吗?他以为翡翠就可以了,可没有一样东西比得上钻石,你说是吗?”

她一面说这话,一面饶有兴致地冷静地观察我,看我有什么反应——她把挑选订婚戒指说成是一件无所谓的小差使。她的眼睛十分机灵,而且大得出奇,眼皮上则涂着绿色眼影。描过的眉毛修成了一条光滑的弧线,使她看上去具有一种厌烦的神情,同时又带着几分惊奇。这都是受那个时代电影明星们的影响;不过,我怀疑威妮弗蕾德有否真的惊奇过。她的唇膏是一种刚开始流行的暗橙红色——虾色应该是个贴切的名称,这是我以前在下午看杂志时得知的。她的嘴巴同眉毛一样,也弄成影星的那种嘴:上唇画成性感的双弧形。她的嗓音是人们说的那种“威士忌嗓音”——低低的,近乎深沉,又带着一丝猫舌般的粗犷,又像麂皮般柔软。

(后来,我发现她会玩牌。是桥牌,而不是扑克——如果玩扑克,她也会玩得不错,善于虚张声势,但那样风险太大,太像赌博了;她喜欢对有把握的事下注。她也打高尔夫球,主要是出于社交需要;不过,她的水平并不如她说的那样好。网球对她来说强度太大了;她可不愿让人看见她大汗淋漓。她也“出航”,但只是坐在船中的软垫上,戴着帽子,喝着饮料。)

威妮弗蕾德问我想吃什么,我说随便。她叫我“亲爱的”,然后说“沃尔多夫”色拉很不错。我说,那好吧。

我怎么也开不出口叫她“弗蕾迪”;那似乎太亲密了,甚至有点狎昵。毕竟她是个成人——没有三十岁,也有二十九岁了。她比理查德小六至七岁,但他们俩是好伙伴。“我们俩是极好的伙伴。”她第一次坦率地对我说道——但肯定不会是最后一次。如此坦率又轻描淡写地说这话自然是带一种威胁。这不仅意味着她比我早先获得理查德的信任,以及我不可企及的忠诚,而且如果我胆敢冒犯理查德,那么要面对的就是他们两个人。

她告诉我,是她为理查德打理一切的——社交活动、鸡尾酒会、宴会之类——因为他是个单身汉。正如她说的(以后她年年都会这么说),“这些都是我们女人家干的事。”接着,她说她很高兴理查德终于决定安定下来,和我这样年轻的好姑娘成家。他有一些难言之事——一些过去的纠缠不清的风流韵事。(威妮弗蕾德一向称和理查德有关系的女人为纠缠者,如同渔网,或蜘蛛网,或鸟网,或者就像掉在地上的黏乎乎的线头,你一不小心就会踩到鞋上,甩都甩不掉。)

幸运的是,理查德逃出了这些纠缠不清的风流韵事。这倒不是女人们不追他。威妮弗蕾德用低哑的声音说,追他的女人成群结队,于是我脑海中浮现出理查德衣冠不整、头发散乱地在一群疯狂追逐他的女人中仓皇逃窜的形象。然而,我无法相信他的形象真会是这样。我无法想象理查德会奔跑、会忙乱、会害怕。我无法想象他会恐慌。

我点头微笑,不清楚我自己是如何被她定位的。我是理查德的众多纠缠者中的一个吗?也许是吧。然而,她表面上让我明白理查德的真正价值,而实际上却是要告诉我:如果我想配得上他,我就得循规蹈矩。“不过,我相信你会做得很好的,”威妮弗蕾德微笑着说道,“你那么年轻。”如果说我的年轻让我做得不那么得心应手,那么正是威妮弗蕾德所指望的。她可不打算放弃对理查德的控制,哪怕是一点点。

我们的“沃尔多夫”色拉来了。威妮弗蕾德看着我拿起了刀叉,她的表情在说:我总算没有用手吃东西。她轻轻叹了口气。我现在意识到,我是在吃力地应付她。毫无疑问,她认为我是个沉闷的不速之客:不苟言笑,无知而土气。或许她叹气是在想又有一大堆事情可干了,因为我就像一团不成型的泥巴,她不得不卷起袖子来将我塑造成形。

事不宜迟。她立即动手,采取了一套旁敲侧击的方法(她还有另外一招——恫吓,但在吃这顿饭时并没对我使用这一招)。她说,她认识我祖母,至少听说过她。她说,蒙特福特家的女人以她们的风度著称,但阿黛莉娅·蒙特福特在我出生之前就过世了。她是在转弯抹角地说:尽管我出身名门,但我们如今是在白手起家。

她暗示说,我的装束没有风度。衣服自然总是可以买的,但我得学会穿着得体。她说:“亲爱的,你得让衣服像你的皮肤一样,同你融为一体。”我的头发也不合适——长发平直地梳到后面,还用个夹子夹住,显然得修剪一番,再冷烫一下。接下来是我指甲的问题。说句实话,我没有太花哨;在我这个年龄,我还没有花哨的资格。“只要稍花力气,你绝对可以变得迷人的。”威妮弗蕾德向我保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