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戈(第2/4页)
我觉得此事毫无乐趣可言——我感到厌恶,甚至感到受罪。我还不知我丈夫认为这种情况十分正常,甚至合他心意。有些男人觉得,一个女人体验不到性的愉悦是好事,因为那样她就不至于去外面寻欢作乐;我丈夫就是怀有这种心态的男人。或许这种心态在当时十分普遍。或许不是。我不得而知。
理查德叫了一瓶香槟酒,在合适的时间送到房间里来,同时还有我们的晚餐。当服务员在铺着亚麻台布的简易餐桌上摆酒食的时候,我一瘸一拐地跑进卫生间,把自己关起来。我穿着威妮弗蕾德认为在这个场合该穿的衣服:一件软缎的粉红睡衣,镶有精致的灰色网状花边。我用浴巾清洗身子,后来不知把浴巾怎么办:染上的血迹太明显了,好像我流过鼻血一样。最后,我把浴巾丢进废纸篓,希望女佣会认为是不小心掉进去的。
然后,我给自己喷上“柳”牌香水,这种香味闻起来脆弱而苍白。现在我才发现,这香水是根据一出歌剧里的女奴命名的。命运注定她宁可自杀也不愿背叛自己所爱的人,而对方却爱上了别人。歌剧的情节便是这样。我并不觉得这香味很吉利,而我却担心它让我身上发出怪味。我本来没有怪味。怪味来自理查德,但现在却成了我的了。当我跳进冷水时,我不由自主地喘起来,剧烈地吸气。
晚餐是牛排和沙拉。我吃的主要是沙拉。当时饭店里的莴苣都是一个味儿:像淡绿的水,又像是霜。
第二天去纽约的旅程平静无事。理查德读报,我看杂志。我们的谈话和婚前没什么两样。(我也许不该称其为谈话,因为我说得不多。我只是微笑表示同意,并不在听。)
在纽约,我们和理查德的朋友一起在餐馆吃饭。那是一对夫妇,我已经忘了他们的姓名。毫无疑问,他们肯定是暴发户,身上散发着铜臭。他们从上到下穿得就像用胶水贴了一身的百元大钞一样。我纳闷,他们是如何赚到这么多钱的?有点来路不明。
这些人和理查德并不是很熟,他们也并不渴望这样。他们只不过是欠他一些东西——为某些不能言明的利益而有求于他。他们怕他,有点巴结他。我从他们点烟的情形可以看出这点:谁为谁点,速度有多快。理查德对他们的恭敬十分满意。他喜欢有人为他点烟,而且爱屋及乌地也为我点烟。
理查德不仅喜欢有一小群献媚者跟随左右,而且竟然让那些人和我们同行,因为他不愿意和我单独在一起。这一点我能感觉出来。我并没有多少可以指责他的理由。毕竟他现在还在陪着我,对我呵护有加,温柔地在我肩头披上衣服,给予我体贴入微的关心,把手轻轻搭在我的身上。他不时地环顾四周,看看有哪个男人在妒忌他。(这当然是我现在想起来的;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些。)
这家餐馆十分昂贵,也十分时髦。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餐馆。所有的东西不仅是光亮,而且是熠熠生辉。木料是漂白过的,加上黄铜的边框和华美的玻璃,还用了大量的装饰板贴面。铜制或铁制的女人雕像外表光滑,有眉毛却没有眼睛;有优美的臀部和大腿,却没有脚;手臂则融入了躯干里。白色的大理石球,还有舷窗一般的圆镜子。每张桌子上都放着一个铁制的花瓶,插着单枝的马蹄莲。
理查德的那对朋友比他年长,而朋友的妻子比他的朋友更老。季节已是春天了,可她还穿着白色貂皮大衣。她的长裙也是白色的。她不厌其烦地告诉我们,这件长裙的设计灵感来自古希腊;确切地说,是来自希腊的“胜利女神”像。这是件打褶的长裙,胸部下面用一根金带勒着,双乳中间还勒成一个十字叉。如果我的乳房跟她一样扁平下垂,我决不会穿这种衣服的。她领口以上的皮肤都起皱了,还长着雀斑,手臂上也一样。她的丈夫默默地坐着听她说,双手握成拳头,面带一丝呆板的微笑,而且还明智地低头看着台布。我想,这就是婚姻:忍受这种乏味,忍受这种烦躁,忍受鼻子两边滑落的脂粉。
“理查德事先没提醒我们你这么年轻。”这女人说道。
她丈夫说:“青春都会老去。”女人噗嗤一笑。
我思忖了一下提醒这个词:难道我就那么危险?现在我才明白,我只是像绵羊那般危险。绵羊很笨,常常落入危险的境地,走上悬崖或被狼群包围,于是它们的监护人会冒生命危险把它们救出来。
在纽约待了两天或三天之后,我们很快乘“贝伦加丽娅”号跨海去了欧洲。理查德说,凡有身份的人都会来乘这艘船。这个季节,海浪并不大,可我仍然晕船晕得像条狗。(为什么说像狗呢?因为狗看来实在没法子。我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