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醉(第2/3页)
所以,她对我们不抱希望了,她把我们放弃了。多年来,她为我们尽了全力,现在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回到多伦多以后,我等待着劳拉的到来。暑气依旧不散。天气闷热;额头上汗津津的。我冲了个凉,然后坐在后游廊上,一边喝着杜松子补酒,一边望着晒焦的花园。空气就像一团湿火;花园里的花草全都耷拉着,泛着黄。卧室里的电扇就像装有一条假腿的老人在爬楼:一声喘息,一声咯噔,又一声喘息。没有星星的深夜,当理查德还在干着那事时,我两眼盯着天花板。
他说,他对我十分迷醉。迷醉——好像他喝醉了酒似的。好像他头脑清醒时从来没想过要对我干那事似的。
我瞧着镜中的自己,心中在想:我怎么样啊?我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他如此迷醉?这是个落地镜,可以照到全身;我试图从镜子里看看自己的背面,但自然是看不到的。你看到的自己永远和别人看到的你是不一样的——不同于一个男人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从后面看到的你,因为在镜子中你总是偏着头,不免有卖弄风情之嫌。你可以再拿一面镜子来照自己的背面,那你看到的就是众多画家爱画的一张画:《照镜子的女人》。据说这幅画是对虚荣心的一种讽喻。这般照镜子不太可能出于虚荣心;恰恰相反,那是为了找自己的瑕疵。我怎么样啊?可以很容易理解为:我什么地方有问题?
理查德说,女人可以分为苹果型和梨型两种——这是根据她们的臀部的形状来分类的。他说我是一只梨,一只还没成熟的梨。这正是他喜欢我的地方——我的青和我的紧。我想,他是指我的臀部,也可能是指我的全身。
我洗完澡、剃完毛、梳完头之后,总是小心翼翼地把掉在地板上的毛发清除掉。我会拾起聚在浴缸或水池漏口处的毛发,把它们扔在抽水马桶里冲掉,因为理查德无意间曾说过,女人总是到处掉毛。他的言外之意就是:女人就像脱毛动物。
他是怎么知道女人分梨形和苹果形,以及脱毛的事?是不是从别的女人那儿?这些女人又是谁呢?我只是有点纳闷,并没有上心。
我试着不去想父亲,不想他怎么死的,不想他在死前做什么,不想他生前的感受,也不想所有理查德认为不该告诉我的事。
威妮弗蕾德忙得团团转。尽管天气酷热,她却给人一种凉感——身穿轻飘飘的纱衣,看上去就像一个假冒的仙女教母。理查德不厌其烦地说她有多么了不起,让我少操了多少心之类的话,但她却让我越来越紧张。她从屋里频繁地进进出出;我不知道她何时会出现,会在我房门口探头露一下笑脸。我唯一能躲过她的地方是卫生间,因为在那儿我可以不失礼貌地把门锁上。她正在监管未完的装修工程,为劳拉的房间订购家具。(一个带印花绉纱边的梳妆台,还有与之相配的窗帘与床单,再加一面带有白底金花框的镜子。我同意在劳拉的房间摆这些东西吗?我并不同意,但说也是白说。)
她还在设计布置花园的方案;她已经搞出了几套设计方案——她说,这只是一些初步设想。她把它们写在纸上塞给我,又不停地拿回去,再送来另外一些设想,结果她的设想把文件夹塞得满满的。她说,装一个喷泉不错——要法国式的,但必须是正宗的。天晓得那是怎么回事?
我希望劳拉快来。她来的日期已被推迟了三次——她还没整理好东西,她感冒了,她丢了票。我用那架白色电话机跟她通话;她的声音听起来拘谨而又遥远。
两名用人已经安排进来。一名是爱抱怨的厨娘兼管家,另一名是个双下巴的高大男人,担任园丁兼司机。他们姓穆加特罗伊德;据说他们是夫妻,但他们看上去却像是兄妹。他们用不信任的目光打量我,我也同样回敬他们。白天,当理查德上班而威妮弗蕾德又无处不在时,我总设法逃出房子。我会佯称去市中心——我说去购物,因为那是一个可接受的消磨时间的理由。我会在辛普森百货商店门口甩下司机,告诉他我出来后乘出租车回家。然后,我进店去匆匆买些袜子或手套之类的东西,作为我逛店的证明。接着,我会从商店的后门出来。
我又回到以前的习惯做法:毫无目标地漫步,看看橱窗和电影海报。我甚至还会独自去看电影;那些想勾引女人的男人对我来说已不具有影响力,因为我已知道男人脑子里在想什么,他们在我的心中已失去魅力的光环。我对那种老套的做法毫无兴趣——那种缠人的抓捏和摸弄。把你的手拿开,否则我要喊了。只要你打算喊叫,这句话还真管用。他们似乎知道我会的。在那个年代,琼·克劳馥是我喜欢的电影明星。她有一双充满沧桑的眼睛,还有一张令人销魂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