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妖号(第2/4页)
有什么可以遗憾的呢?是因为她抛弃了我们?或者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感觉。
瑞妮的态度有点怪,不是对她的小宝宝,而是对我们俩——好像我们发现了她的秘密似的。我心里一直在琢磨——你得原谅我,米拉,我把这故事讲出来了。其实你是不该读这一段的,好奇心有时候也会惹祸。我一直在琢磨,这个小宝宝的亲生父亲究竟是不是罗恩·欣克斯?会不会是我的父亲?我外出度蜜月之后,在阿维隆庄园只剩下瑞妮一个仆人。当时,父亲在精神上完全垮了。她会不会像一帖膏药那般委身于他,就像给他端碗热汤、送个热水瓶那样随叫随到?在寒冷的夜里,这对他不能不说是一种慰藉。
如果是那样的话,米拉,你就是我的妹妹,或者说是半个妹妹。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至少我永远不会知道真相了。我想,你可以把我从坟里挖出来,拿我的一点头发、骨头或别的什么东西送去分析一番。不过,我想你是不会如此出格的。另一个唯一可能的证据就是萨布里娜了——你可以把你们的点点滴滴加起来,然后作个比较。但要做到这一点的话,萨布里娜就得回来。只有上帝知道她愿不愿回来。她天马行空,居无定所。她也可能死了,或者葬身海底了。
不知劳拉是否知道瑞妮和父亲的事——如果确有其事的话。她了解许多事情。不知她是否也了解这件事,只是不说出来罢了。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在阿维隆庄园的日子过得很慢。天气还是太热,还是太潮湿。两条河的水位很低:就连卢韦托河的湍流也缓慢了许多;若格斯河水则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我大部分时间待在祖父的书房中,窝在皮靠椅里,两腿搭在扶手上。去年冬天冻死的一些苍蝇的躯壳板结在窗台上;穆加特罗伊德太太心里并不十分愿意打扫书房。祖母阿黛莉娅的画像仍然主宰着这个房间。
我天天下午翻阅她的剪贴簿;里面有关于茶艺和来访的费边社社员的文章。还有的文章是关于一些探险者用神奇的幻灯片,描述土著人奇特民俗的。土著人装饰他们祖先的颅骨,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对此感到奇怪。实际上,我们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我也浏览旧的社交杂志,回想起我以前是多么羡慕杂志里的那些人物。我有时还会翻阅用金边薄纸印刷的诗集。儿时从“暴力小姐”那里学到的那些令我神魂颠倒的诗句,如今读来十分做作,大倒胃口。这些诗句里的用词有许多是自作多情的古语。我以前对这些字眼感到很不舒服,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这些字眼令失意的人们变得滑稽可笑,就像那个可怜的闷闷不乐的“暴力小姐”自己。这些诗集的页边软绵绵的,字迹模糊,摸上去湿乎乎的,就像掉进水里的面包,你碰都不想碰一下。
我的童年似乎已离我远去了——遥远的往事渐渐淡化,苦乐参半,仿佛干枯的花朵。我痛惜童年的时光吗?还想它回来吗?我可不想。
劳拉并没有足不出户。她在镇上到处乱逛,就像我们以前那样。她身穿我去年夏天穿剩的黄裙子,又戴着那顶配套的帽子。我从背后看她,心里总会产生一种特别的滋味——似乎在看我自己。
威妮弗蕾德毫不掩饰她的厌倦情绪。她每天都去游泳,就在船库旁边的私人小浴场,但她从不涉足没过头顶的深水区。她头戴一顶洋红色的大“苦力帽”,游泳大多用狗爬式。她邀请我和劳拉一起去,但我们谢绝了。我们俩的游泳技术都不过关,并且我们也知道河里倒进了什么东西,可能现在还在里面。当威妮弗蕾德不去游泳也不晒日光浴时,她就在房子里转来转去。她拟初稿,画草图,记下各种缺陷——前厅的墙纸应该换了、楼梯出现了一块块的腐斑之类,或者干脆就躲进自己房间去打个盹。阿维隆庄园似乎耗干了她的精力。世间真有什么东西可以耗干她的精力,那倒是令人欣慰的。
理查德不断地打电话,还都是长途。要么他就到多伦多去待一整天。其余的时间,他则围着“水妖”号转悠,监督工人修船。他说,在我们离开之前让船下水是他的目标。
他让人天天早晨送报上门。“西班牙内战爆发了,”他有一天吃午饭时说道,“不过,已经酝酿很久了。”
“真不是什么好事。”威妮弗蕾德说。
“不关我们的事,”理查德说道,“只要我们不参战,让共产党和纳粹党自相残杀去吧——他们很快就会打起来的。”
劳拉没来吃午饭。她一个人端着杯咖啡去了码头。她常常去那个地方,这令我很不安。她会躺在码头上,一只胳膊垂入水中,歪着头盯着河水出神,好像她有什么东西掉到了水里,正瞅着河底寻找似的。然而,河水太暗了,看不清什么东西。只能偶尔看到一群银白色的小鱼,像扒手的手指倏然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