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当空(第2/3页)
我试着同她谈话。我轻声慢语地说起来,但她并没有心情去听。她说,她对这些说教厌倦了,对我们所有的人都厌倦了。最主要的是,她厌倦了我们对她隐瞒事情。全家人都把真相掩盖得严严实实,没有人告诉她真相;我们的嘴开开合合说出话来,但是不说明任何事情。
但不管怎样,她自己已经琢磨出来了。她被剥夺了遗产,因为我不是她的亲生母亲,理查德也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她说,劳拉的书里写得明明白白。
我问她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她说,事情很明显:她的亲生母亲是劳拉,而她的亲生父亲是《盲刺客》里的那个男人。劳拉阿姨爱着他,但我们这些人阻挠她——用某种方法除掉了她那个不知名的情人。我们吓跑了他,收买了他,赶走了他,诸如此类。她住在威妮弗蕾德家里这么久,看清了我们这样的人是如何行事的。后来,当我们发现劳拉怀上了他的孩子,就把她送走以掩盖丑闻。我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死去了,于是我们偷了劳拉的孩子来抚养,冒充是我们自己的。
她说得一点也不连贯,但大体是这个意思。你可以看出,这种异想天开对她有多大的吸引力。如果有机会,谁不愿意有一个神秘的人物——而不是陈旧的、现实中的人——做自己的母亲呢?
我说她完全想错了,把事情弄混了,但是她就是不听。她说,难怪她同理查德和我在一起时,从来不觉得快乐。我们的所作所为从来不像她的亲生父母,因为事实上我们不是她的亲生父母。难怪劳拉阿姨从桥上跳下去——那是因为我们伤透了她的心。劳拉可能给艾梅留了便条,解释这一切,等她长大以后再看,但理查德和我肯定把便条给销毁了。
她接着说,难怪我是个这么糟糕的母亲。我从来没有真正爱过她。如果我爱她,我会把她放在首位的。我会考虑她的感情。我也不会离开理查德了。
“也许我不是个十全十美的母亲,”我说,“我愿意承认这一点。不过,在当时的情况下,我尽了最大努力——你对当时的情况知道得很少。”我接着对她说,她是怎么对待萨布里娜的?就让她在屋外乱跑,衣服也不穿,浑身脏得像个乞丐?这不是在照料孩子,孩子随时会丢失;现在不断有孩子丢失的事情发生。我是萨布里娜的外婆,我很乐意收养她,而且……
“你不是她的外婆。”艾梅说道。她开始哭起来。“劳拉阿姨才是。或者说,她曾经是。她死了,是你害死了她!”
“别犯混了。”我说。我这样回答失策了,因为你越是强烈否认这种事,人们就越是相信。但是,当你受到惊吓时,你常常会作出失策的回答。艾梅确实吓着我了。
我说犯混这个词时,她开始朝我尖叫。她说我才犯混呢。我犯混得厉害,我混到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犯混。她说的一些话,我不想在这里重复。后来,她拿起了那只咖啡杯朝我砸过来。接着,她又摇摇晃晃地朝我逼过来;她在吼叫,撕心裂肺地呜咽起来。她伸开双臂,我觉得样子十分吓人。我不知所措,全身打颤。我往后退,抓住楼梯扶手,躲着扔过来的其他东西——鞋、碟子之类。到了前门,我夺路而逃。
也许我应该伸出自己的双臂;我应该拥抱她;我应该掉眼泪。然后,我应该和她一起坐下来,告诉她我现在告诉你的这个故事。但我没有那样做。我失去了机会,后悔莫及。
仅仅过了三个星期,艾梅就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当然,我悼念她。她是我的女儿。不过,我得承认,我悼念的是那个更年轻的她。我悼念她原本可以成为的那个艾梅;我悼念她失去的各种机会。更为重要的是,我悼念我自己的失败。
艾梅死后,威妮弗蕾德把魔爪伸向了萨布里娜。她这样做十之八九是合法的,而且是她先到现场。她一阵风似地把萨布里娜接到她在罗斯代尔的俗丽的小别墅去,还没容你来得及眨眼,她已宣布自己是法定的监护人。我也想过和她斗一斗,但这将是又一次的艾梅之战——一场注定我会输的战斗。
威妮弗蕾德接管萨布里娜时,我还不到六十岁;我还能开车。隔一阵子我就前往多伦多,像老的侦探小说里的私家侦探一样尾随萨布里娜。我在她就读的小学外徘徊——她新转的私立小学——只为了瞧她一眼,并聊以自慰:不管怎么说,她一切还好。
比如说,在威妮弗蕾德抢走萨布里娜几个月后的一天上午,她带萨布里娜到伊顿商店买晚会鞋,我就在商店里面。毫无疑问,她不征求萨布里娜的意见就给她买衣服——这是她的一贯作风——但买鞋子必须要试穿。出于某种原因,威妮弗蕾德没把这件琐事交给下人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