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的炉火(第2/3页)

我在乎吗?是的,我在某种程度上在乎。然而,我告诉自己,半条面包总比没有强,而理查德就是某种面包。对于我自己和艾梅来说,他就是桌上的面包。瑞妮常说:超越它;而我确实尝试过。我试图超越它,升入空中,像一只摆脱控制的气球。有时候我成功了。

我把我的时间利用起来,而且我已经学会怎样去利用。现在我开始认真地养花种草,正在逐步取得一些成绩。我种的东西并没有全死掉。我计划搞出一个四季常青的绿荫花园。

理查德维持着体面的夫妻关系,我也如此。我们去参加鸡尾酒会和晚宴,一起进进出出,他的手挽着我的胳膊肘。我们不忘记在餐前喝一两杯酒,或者三杯。我渐渐有点喜欢上了杜松子酒——同这个酒或那个酒掺起来喝。不过,只要我还能感觉到四肢,管住舌头,我就不会到喝醉的程度。我们仍然在事物的表面上滑行——在良好风度的薄冰上滑行,掩盖了下面黑暗的湖水:一旦冰融化了,你就沉下去了。

半个生活总比没有强。

我没能全面地反映理查德这个人。他仍然像一个硬板纸的剪影。我明白这一点。我无法真实地描绘他,我找不到准确的焦点:他的形象模糊不清,就像潮湿的废报纸上的一张脸。甚至在我看来他的形象小于真实面目的时候——尽管总是大于真实面目——也是如此。这源于他拥有太多的钱,在世上出头露面太多——这就导致你从他身上期待比实际更多的东西,于是他身上的平庸似乎就像是缺陷了。他生性残忍,但不像一只狮子,而更像是一种大的啮齿动物。他在地下挖通道;他咬掉植物的根来弄死它们。

他为了表现出大度的慷慨行为,对他的资金作了大笔的调动,但实际上却一毛不拔。他已经变成了他自己的一尊雕像:巨大、出名、气势不凡,却空空如也。

倒不是他在摆谱;他还没有足够的资格摆谱。简单说,他就是这么回事。

战争爆发的时候,理查德处境不妙。在生意上,他曾经同德国人打得火热;在演讲中,他对他们赞赏有加。像他的许多同事一样,他对德国人践踏民主的野蛮行径曾经视而不见;我们的许多领袖一直批评民主制度不可行,但他们现在却热衷于维护了。

理查德无法再同一夜之间变成敌人的那些人做生意,因此他注定要损失许多金钱。他不得不争争抢抢,磕头求人;这对于他并不容易接受,但他还是这样做了。他设法挽救了自己的位置,挤回到有利的地位——不过,他并不是唯一两手不干净的人,其他人最好不要用他们沾着污迹的手指去指着他——很快,他的工厂就轰鸣起来,开足马力为战争出力,于是没有人比他更爱国了。因此,当俄国加入同盟阵营,约瑟夫·斯大林突然成了人人亲爱的叔叔时,局势并没有对他不利。不错,理查德曾经说过许多反对共产党的话,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一切都既往不咎了,难道你敌人的敌人不就是你的朋友吗?

与此同时,我艰难地过着一天又一天,不是像以往一样——情况已经有所改变——而是尽力过好。现在我会用固执这个词来描绘那时的自己,或者昏昏沉沉也行。不再有游园会要去应酬;不再有长统丝袜,除非去黑市购买。肉类配额供应,黄油和糖也是如此;如果你想比别人多要这些东西,那么建立某种关系就变得重要了。不再有豪华游轮穿越大西洋航行——“玛丽女王”号变成了军用船。收音机不再是手提的音乐台,而变成了狂热的神谕。每晚我都打开收音机听新闻;新闻开头总是糟糕的。

战争不停地继续着,像一台无情的发动机。那种持续的、沉闷的紧张把人们消磨得精疲力竭。这好比在黎明前的幽暗中听一个人磨牙,而你躺在床上,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然而,战争也带来了某些好处。穆加特罗伊德先生离开我们,参军去了。就是在那时我学会了开车。我接管了家中的一辆车,我想是那辆本特利牌汽车。理查德已经把它登记在我的名下——这给了我们更多的汽油。(当然,汽油也是配额供应,可对理查德这样的人不那么严格。)它也带给了我更多的自由,虽然这种自由对我不再有多大用处了。

我患上了感冒,又转化成支气管炎——那年冬天人人都得了感冒。我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才治愈。我长时间躺在床上,心中悲伤。我不停地咳嗽。我不再去看新闻片——演说、战役、轰炸、破坏、胜利,甚至是入侵。有人对我们说,这是轰轰烈烈的时代,但我已经失去了兴趣。

战争的尾声临近了。它越来越近,然后结束了。我记得最后一场战争结束后的安静,接着是钟声鸣响。当时是十一月份,水洼上还结着冰,而现在是春天了。举行了庆祝游行,发布了公告,吹起了喇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