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4/14页)

喝完那瓶红酒,维托谨慎地对克莱门扎和忒西奥说:“你们要是愿意,不如一人给我两百块,我去交给法努奇?我保证他会接受我给他的这个数字。剩下的事情全交给我。我会把问题解决得包你们满意。”

克莱门扎顿时露出怀疑的眼神。维托冷冷地对他说:“只要我承认一个人是我的朋友,我就绝对不会骗他。你们明天自己去找法努奇,让他向你们要钱,但别立刻付给他,也无论如何别和他吵。就说要去取钱,会通过我转交给他。让他明白你们愿意按他的价码付钱。别讨价还价,这个交给我。他要是真像你说的那么危险,那就没必要激怒他。”

当晚谈到这里结束。第二天,克莱门扎找法努奇谈话,确定事情不是维托编出来的。接着,克莱门扎来到维托家,给了维托两百块。他盯着维托·柯里昂说:“法努奇说不能少于三百,你怎么让他接受这个数目?”

维托·柯里昂通情达理地说:“这就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了。你记住我帮了你一次就好。”

随后来的是忒西奥。忒西奥比克莱门扎内敛和敏锐,更狡猾,但少些冲劲。他感觉到有蹊跷,什么地方不对劲。他有点担心,对维托·柯里昂说:“和那个黑手杂种打交道要当心,他奸诈得像个神父。给钱的时候需要我在场当证人吗?”

维托·柯里昂摇摇头,甚至没费心回答,只是对忒西奥说:“告诉法努奇,今天晚上九点到我家来收钱。我请他喝杯酒,聊一聊,说服他接受这个数目。”

忒西奥摇摇头:“你恐怕没那个好运气,法努奇从不让步。”

“我会和他讲道理。”维托·柯里昂说,这句话后来成了他的名言,致命攻击前的最后警告。后来他成为唐,每次请对手坐下来和他讲道理,对手就明白这是解决争端而不流血杀人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吃过晚饭,维托·柯里昂吩咐老婆带着两个孩子——桑尼和弗雷德——到街上去,没有他的允许,就无论如何也不准他们回家。她必须守在公寓门口。他和法努奇有些私事要讨论,不能被打扰。他看见妻子脸上的惧意,很生气,平静地说:“你以为你嫁了个傻瓜吗?”妻子没有回答,不回答是因为她害怕,但此刻害怕的不是法努奇,而是自己的丈夫。他就在她的眼前发生变化,每个小时都有所不同,变成一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他向来安静,沉默寡言,但总是很斯文,通情达理,就西西里年轻男子而言非同寻常。妻子见到的是他在褪去与世无争的保护色,准备迎接自己的命运。他起步很晚,已经二十六岁,但一登场就技惊四座。

维托·柯里昂决定杀死法努奇。杀了法努奇,他的银行户头上就会多七百块。三百块是他必须付给黑手恐怖分子的钱,还有忒西奥的两百和克莱门扎的两百。要是不杀法努奇,他就要让出这七百块现金。在他眼里,法努奇那条命值不了七百块。他不会用七百块换取法努奇的小命。就算法努奇需要七百块动手术救命,他也不会给他七百块让他找医生。他不欠法努奇的人情债,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他对法努奇也没有感情。那么,凭什么要给法努奇七百块呢?

接下来的结论理所当然,既然法努奇想用武力夺走他的七百块,那么他为什么不杀了法努奇呢?地球没了这么一个角色也照样转。

当然,还有一些现实因素需要考虑。法努奇也许真有几个手握权柄的朋友,会来为他寻仇。法努奇本人就很危险,不那么容易杀,而且还有警察和电椅候着呢。可是,自从父亲遇害以后,维托·柯里昂本来就活在死刑判决之下。十二岁那年,他逃脱处刑人的追杀,远涉重洋来到陌生的土地,换了个陌生的名字。多年默默的观察告诉他,他远比芸芸众生更聪明、更勇敢,只是缺少机会运用智慧和运气罢了。

可是,在向命运迈出第一步之前,他还是犹豫了。他甚至把七百块单独叠成一卷,揣进长裤的口袋。不过,他把钱放进了左边裤兜。右边裤兜是克莱门扎为了抢劫丝绸卡车而交给他的手枪。

法努奇准九点登门拜访。维托·柯里昂端出一罐克莱门扎送他的家酿葡萄酒。

法努奇把白色软呢帽挨着酒罐放在桌上。他松开领带,一条宽边的花纹领带,明艳的图案掩盖住了番茄汁的污渍。这是个炎热的夏夜,煤气灯火苗微弱,公寓里悄静无声。维托·柯里昂却浑身冰冷。为了表示真诚,他先递上那卷钞票,仔细观察法努奇,法努奇一张一张点钱,接着拿出大号皮夹,把钱塞进去。法努奇喝着葡萄酒,说:“你还欠我两百。”他两道浓眉下的脸上毫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