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10/15页)

这又勾起了其他的记忆。妈妈亲吻他的嘴唇是冰冷的,妈妈臂弯的拥抱是礼貌性的点到即止。她从来没有像领着克劳迪娅那样拉过他的手。每次去看她,离开的时候都觉得喘不过气来,胸口像受了伤。他不觉得现在失去了她,他早就失去了她。

他想起妹妹克劳迪娅的时候,不会感到失落。他们一起的过往仍在记忆当中,而她仍然是他生活里的一部分,只不过这部分要是再多一点就好了。他记得冬天他们在一起打闹,把拳头放在大衣口袋里,然后朝对方挥过去。没有伤害的决斗。生活好得很,克罗斯想,只不过有些时候会想念妈妈和妹妹。但是,跟爸爸和克莱里库齐奥家族在一起,他仍然很高兴。

在他二十五岁那年,克罗斯以家族铁锤的身份执行了最后一次行动。行动目标是他认识了一辈子的人。

联邦调查局在全国抓获了一大批黑手党名义上的首领和真正的代理人。维吉尼奥·巴拉佐便是其中之一。他是家族在东海岸最大的首领。

二十多年来,维吉尼奥·巴拉佐一直尽职尽责为克莱里库齐奥家族敛财。作为回报,克莱里库齐奥家族让他拥有了巨富身家,巴拉佐被抓的时候已经拥有了超过五千万美元的家产。他和家人过着真正优越的生活。但意想不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虽然感激家族的恩惠,但还是背叛了帮他步步高升的那些人。“缄默规则”禁止他向官方提供任何信息,可如今他背弃了这个信条。

他因涉嫌谋杀受到指控。但牢狱之灾还不足以让他变成叛徒,毕竟纽约州没有死刑。不管他的刑期有多长,就算罪名成立,克莱里库齐奥家族也能在十年之内把他弄出来,而且确保这十年他会过得很舒服。这些他都清楚。审判的时候,证人会作有利于他的伪证,陪审团也会事先打点好。即便在他服了若干年刑之后,也会有人准备好新材料,提交新的证据,证明他的清白。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的一个委托人坐了五年牢之后,家族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把他捞了出来,政府还给了他一百多万美元,作为误判的补偿。

不,巴拉佐并不怕坐牢。让他成为叛徒的真正原因是,联邦政府威胁他说,根据国会颁布的“反黑法”,要没收他的全部家当。要从他和孩子们的手中夺走新泽西那幢富丽堂皇的房子,佛罗里达的奢华公寓,肯塔基的马场,他可受不了这个,虽然马场培养出的三匹马在肯塔基州马赛中都输掉了,那也不行。一旦谁涉嫌密谋犯罪而被捕,这部臭名昭著的“反黑法”就允许联邦政府没收他的所有财产。股票、债券、老爷车,都会被夺走。对于反黑法,唐·克莱里库齐奥本人也火冒三丈,但他也只是说了一句——“富人们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有了这个反黑法,总有一天他们会把整个华尔街的人全抓起来的。”

最近几年里,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疏远了这位巴拉佐老朋友。这不是幸运,而是远见。对家族来说,他太惹眼了。《纽约时报》曾经报道过他收藏的那些老爷车,照片里的维吉尼奥·巴拉佐头戴遮阳帽,站在一款1935年的劳斯莱斯车旁边。维吉尼奥·巴拉佐还出现在了肯塔基州马赛的电视转播上,他以进口地毯富商身份,手执马鞭,大谈特谈跑马这项贵族运动之美。对于克莱里库齐奥家族来说,这些都太张扬了,必须要警惕这个人。

收到巴拉佐的律师捎来的消息,克莱里库齐奥家族才知道维吉尼奥·巴拉佐对美国地方检察官开了口。唐本已经是半退休状态,闻知此事马上从儿子乔治手里接管了权力。这种情况需要用西西里的方式解决。

家族召开了会议:唐·克莱里库齐奥,他的三个儿子——乔治、文森特和佩蒂耶,还有皮皮·德·莱纳。巴拉佐会对家族结构造成危害,但是受影响最大的只是较低级别。叛徒虽然会供出大量有价值的信息,却提供不了合法的证据。乔治建议说,真要是到了最坏情况的话,他们也随时可以在国外建立一个新总部。但是唐怒不可遏地驳斥了他:除了美国,没有地方能让他们生活。美国让他们有了钱;美国是全世界最强大的国家,能够保护他们的钱。唐时常引用那句话:“宁可错放一百人,不能冤枉一个人”,然后他总会再加上一句“多好的国家啊”。麻烦在于,这样养尊处优的日子,让他们都软弱下来了。如果在西西里,巴拉佐绝不敢当叛徒,做梦也不敢想到打破缄默规则,否则就算他的亲生儿子都会弄死他。

“我太老了,没法出国。”唐说,“我可不会让一个叛徒把我从家里撵出去。”

维吉尼奥·巴拉佐的事只是一个小问题,但这种事情是会传染的症状。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旧日的法则让他们强大起来,他们却不再受其约束。路易斯安那州、芝加哥、坦帕,都有家族的代理人,他们挥霍财富,向全世界炫耀自己的权力。这些下贱坯子粗心大意,一旦被逮到,就会为了逃脱制裁而出卖恩主,违反缄默规则,背叛同伴。这种毒瘤必须彻底根除,唐一直这样认为。但是眼下,他要听听大家怎么说。毕竟他已经老了,也许会有其他解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