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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玛—塔德马和乔·弗·瓦茨则嗤之以鼻。我常常感到纳闷,不知他后来怎么样了。他在伦敦呆了几年,想要有一番成就,可是大概失败了,于是流落到佛罗伦萨。听说他在那儿开办了一所绘画学校,可是多年以后,当我碰巧在那座城市里停留的时候,我四处打听他的下落,却没有一个人听到过他的名字。我觉得他一定有些才气,因为直到今天,我还非常清楚地记得他给罗西·德里菲尔德画的那幅画像。不知道那幅画像后来的命运如何。是给毁掉了呢还是给藏起来了,也许是在切尔西的一家旧货店的阁楼上面壁放在那儿?我倒觉得这幅画像至少在哪个外地美术馆的墙上该占有一个位置。

等希利尔最终同意我去看这幅画像的时候,我可真是实实在在地陷入了窘境。他的画室在富尔哈姆路,是在一排店铺背后的一群房屋中,到他的画室去要穿过一条又黑又臭的过道。我去的那天是三月里的一个星期天下午;天气晴朗,天空碧蓝,我从文森特广场穿过好几条空寂无人的街道。希利尔住在画室里,里面有一张他睡的很大的长沙发,画室后面有一个很小的房间,他就在那儿做早饭,冲洗画笔,大概也冲洗自己的身体。

我到那儿的时候罗西还穿着画像时穿的衣服,他们正在喝茶。希利尔为我开了门,拉着我的手就把我一路带到那幅宽大的画布前。

“就在这儿,”他说。

他给罗西画了一幅全身像,只比真人略小一点;罗西在画中穿着一件白丝绸的夜礼服。这幅画像同我惯常见到的那种学院派肖像大不相同。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于是就把脑子里闪过的头一个念头脱口说了出来。

“什么时候可以画完?”

“已经画完了,”他答道。

我脸涨得通红,觉得自己真是个十足的傻瓜。那时候,我还没有学会今天我自认为已经掌握的足以用来品评现代艺术家的作品的诀窍。假如这儿是一个适当的场合,那我就可以写一本非常简明扼要的指南,引导业余爱好绘画的人用创造性的本能所产生的丰富多彩的表现使各种艺术家感到满意。为了承认无情的现实主义画家的力量,你应当大叫一声“天哪”!如果给你看的是一位高级市政官的寡妇的彩色照片,为了掩盖你的窘态,你应当说“这实在太真实了”。为了表示对后期印象派画家的赞赏,你应当低声吹起口哨;要表示你对立体派画家的看法,你应当说“这太有意思了”。“哦”是用来表示你非常激动,“啊”则用以表示你惊呆了。

“这实在像极了,”当时我却只笨嘴拙舌地这么说了一句。

“在你眼里还不够伤感浪漫,”希利尔说。

“我觉得它非常好,”我连忙答道,想为自己解释。“你准备把它送到皇家美术院去吗?”

“天哪,当然不会!我可能把它送到格罗夫纳去。”

我把目光从画像转向罗西,又从罗西转向画像。

“摆出画像时的姿势,罗西,”希利尔说,“让他看看你。”

她站起来,走到模特儿站的台上。我盯着她看看,又盯着画像看看。我心头产生了这么一丝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人轻轻地往我心上插进了一把尖刀;可是这种感觉一点也不难受,虽然有点儿疼,却出奇的舒适;接着我突然感到双膝发软。现在我分不清楚我记忆中的罗西到底是她的真人,还是她的画像,因为每当我一想到她的时候,出现在我脑海里的并不是那个我最初见到的穿着衬衫、戴着草帽的罗西,也不是那时或后来我见到她穿着别的衣衫时的形象,而总是穿着希利尔所画的那件白丝绸的衣衫、头上有一个黑丝绒的蝴蝶结的模样,而且总是希利尔要她摆的那个姿势。

我一直并不确切地知道罗西究竟有多大年纪,我尽力推算了一下年头,我想那时她一定有三十五岁了。不过她外表可一点都看不出。她的脸上没有什么皱纹,她的皮肤像小孩的一样光滑。我觉得她的五官长得并不怎么端正,看上去肯定没有那些当时所有店铺里都有她们照片出售的贵族夫人的高贵气派;她的眉目并不轮廓分明。她那短短的鼻子稍嫌大了一点,她的眼睛略小,嘴却很大。可是她的眼睛像矢车菊一样蓝,它们总和她那鲜红性感的嘴唇一起露出笑意,那是我见过的最欢快、最友好、最甜美的笑容。她天生一副阴沉忧郁的样子,但是每当她露出笑容的时候,这种阴郁会突然变得特别富有吸引力。她的脸色并不红润,而是一种很淡的褐色,只在眼睛下面微微泛出一点青色。她的头发是淡金色的,梳成当时流行的发式,挽得很高,额前有一排精心梳理的刘海儿。